兮黛抱著淩修根本支撐不了多久,兩人離開了魔界飛行了一小段距離,便重重地往下跌落。她步履蹣跚,好不容易才找了個清靜之地。
“淩修,淩修…。”兮黛喊他,拍拍他的臉,怕極了他再也不醒過來。
淩修撐著一口微弱的氣息咳了幾聲,她將他按在懷裏。
“兮…。我要死了…。”
“不,你不會死的,我有雪斑呢,它會救你的。”她牽著他的手觸摸胸口那熒熒的白光。
淩修笑著搖了搖頭。他眼皮好重,身子疲軟得一寸都不願動彈。
他握著她的手,放在他血跡斑駁的胸前,低吻那細柔的指尖。
他模糊地望著這陌生之地,也許這是他生命存留的最後一個地方。他發現這兒很美,陽光從樹叢中漏了進來,不遠處還有些流水潺潺,鶯鶯鳥啼。
“兮黛,陪我說說話。”他在她懷裏找了個位置,寧靜地望著天邊那鑲嵌著金邊的白雲。
“淩修,你不準離開我。”兮黛挪了挪位置,背靠在樹幹底下,她緊擁淩修,臉色慘白。
“雪斑…要保護好,萬世險惡,你要記得,我對你說過什麼。”他仍舊不放心,就怕她丟了那條命。
“你單純,固執又任性,以後一個人,要事事小心,六界的人,沒那麼好對付的。”
兮黛低頭望著他,看著他的身子一點點地灰暗下去。她更用力地呼喚雪斑,卻發現對他已經於事無補,那一刻,她似乎意識到他快死了,雙手細微發顫。
“你不準離開我聽到沒有!”她更緊地抱住他。
淩修的氣息,虛弱地就像那天邊的雲絲,一縷縷已經觸摸不到了。
“我…我們說過…要種很多很多的杜鵑…。還沒來得及…。三月殿的後花園裏…。全是很好的。種子…”
“嗬嗬…其實…其實我從不立誌幹什麼偉業…。我隻是想…做個。花農,”他微微笑,但心中酸澀卻升湧而起,“我以前…也有過天真的時候,我想。每天種種花。等你看病回家…給你做飯吃…”
“我們可以一起做房子…我的手工…是極好的,嗬嗬,桌椅,小船,精琢細雕,我…還寫得一手好字。”
他揚起那雙手給她看,那上麵卻是滿目幹了的血斑。兮黛哭不成人,那銀白色的淚像雪花一樣,簌簌地往下落。他抬起手想去給她抹淚,卻看見了她鎖肩上那若隱若現的傷疤。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它良久,額頭滿是愁緒。
“以前那血娟多好看,為什麼要剜去呢?”他的眼眶濕潤了,指尖溫柔地**那難看的疤痕。
突然看著她的眼睛,他的眼淚一排排往下掉。
“兮黛,你會忘了我嗎?這萬世千年,你忘了我怎麼辦?”
兮黛哭得更加洶湧。“為什麼會忘記,我永生永世都無法忘記。”
兮黛捧著他的臉,“當年你吻向這鎖肩,血娟的根便早同我的心連在了一塊,叫我忘記你,如何做得到?”
他便稍稍放了心,微笑著靠在她肩頭。他覺得力氣越發沒了,那藍天灰蒙蒙的,開始變暗。
“兮黛,對不起,我不得不走了…”
兮黛用力搖頭。
他閉了閉眼睛,塵世瞬間閃現在腦海裏,那一幕幕像畫布一般,有血有肉,有情有義。
那年,有個少年闖進了她的杜鵑叢中,小舟蕩著微微的漣漪;那年,仙女臨湖起舞,星辰璀璨;那年,白雪皚皚的山頭,烙印著一串串平穩的腳步;那年,琉璃穀晴光正好,春意正濃…。
我此生最好,是化作你生命的杜鵑…
他伸出手去觸摸那一絲殘留的記憶,他笑著去銘記她。
她的笑臉春風蕩漾,她跳著舞,叫他:
淩修,淩修…。
“兮,再叫我一聲好嗎?”他說,聲音已經渾濁不堪。
“淩修。”
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淩修…”
他安然的閉上了眼睛。
“淩修,我最愛的淩修,無論命運多麼無情,人心多麼險惡,他從來待我如初心。他守護我,教導我,從不放棄我,他永遠都在原地等我,淩修,最愛我的淩修…。”
他的手緩緩地垂落了下來,胸膛再也不起伏了。
“淩修。”她看著他永遠睡去的臉龐,一點點仔細地將他那幹透的血斑抹幹淨。
“你再看看我好嗎?”她腫脹的眼睛一眨不眨,他安然的閉著眼,不理會她。
“你知道嗎?我們有孩子了…。”她抱著他嚎啕大哭。
“淩修…。”
這一次,她知道,他再也不會回應了。
陽光漏進樹蔭裏,灑在他們緊緊相擁的身體上,一束束,絢麗奪目,就像他們的愛情。一隻小鳥停在停在他的肩頭,安然的唱歌,為他的靈魂,送這最後一段路程。
風起了,吹落滿地樹葉,鋪在他們身上,隱蓋亂世離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