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原像觸電一樣從椅子上彈起來,叫道:“那電話是你丫打的吧?!”郝書忠嘿嘿笑起來,曹原又怔住:“可不像你的聲音呀?”
郝書忠得意地一拍顯示器,說:“我用電腦在網上打的,聲音隨便加工,你要能聽出來才怪呢。”
“媽的,這年頭連打電話都能用馬甲了。你小子老這麼鬼鬼祟祟的,居心不良。”曹原笑著在郝書忠的背上擂了一拳,剛把椅子放回原處又聽到郝書忠那副甕聲甕氣的腔調:“我早說過,關鍵都不是技術上的事兒。”
回到裏間,許克馬上對曹原說:“你知道我們以前的症結在哪兒嗎?缺乏自信,或者說是沒有找到我們的價值定位。想想看,九幫網的會員光從好愛好家這一個商戶就買走了兩百多萬的東西,我們幹嗎還怵它?現在到了應該硬起來也可以硬起來的時候了。”
“唉,可惜這兩百多萬沒從咱們手裏走啊,都是會員直接去好愛好家付款提貨,搞得咱們眼看著肥肉就是咬不到嘴裏。哎,如果九幫卡也有支付功能就好了,隻要咱們能經手,就可以從中抽頭。”
“那是後話。”許克擺手說,“我覺得如今咱們可以定規矩了,從現在起,特約商戶不把拖欠的返點付給九幫網就不能推出新的促銷活動!”
“好,誰怕誰呀!不僅不再給他們搞活動,還要發動網民抵製這幫奸商,因為他們違反協議。不僅要抵製,還要發動會員聯名舉報,商戶不兌現承諾的返點就屬於商業欺詐,工商部門肯定得管。”曹原自從走了一趟工商局執法隊便仿佛多了這門親戚。
“我們當初設計的模式有個問題一直還沒暴露出來,你知道嗎?”許克見曹原搖頭,便攤開一張紙畫起來,“九幫網現在從小商戶收上來的返點金額都不大,但如果好愛好家一下子把它欠的二十四萬多返點打過來,我們一開發票就至少得交百分之五的營業稅,等於我們淨虧一萬多,就算按資金往來處理也有麻煩,這過路財神不好當啊。”
“我靠!”曹原一拍腦門,“從來沒有過像樣的收入,就從來沒想過正經交稅的事兒。”
“還有呐,你知道現在會員最多已經累積到多少返點了嗎?兩千多!我們還得替他代扣代繳個人所得稅呢。”
“我靠!那咱們更應該從會員的返點裏扣錢了,不然咱們不得賠死。”
“沒錯,必須從會員手裏摳出錢來不可,陰招損招咱們再想,我還會找財務稅務方麵的牛人請教一下如何記帳如何開票如何報稅,不能偷稅漏稅總可以避稅吧?但我想說的是,你沒發現麼,如今的網民簡直就是暴民!剛說要扣手續費暴民就已經炸了,這種網絡暴力咱們是不是應該利用一下?”
“對呀!”曹原又一拍腦門,“半年多前咱們搞的油漆事件不就很成功嘛,如今商戶拖欠返點更是直接侵害會員利益,咱們幹嗎夾在中間死扛,應該讓會員直接向商戶再暴力一次。”
“討賬要暴力,收費也要暴力!”許克的眼裏透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凶狠,“我想好了,每家商戶在搞活動之前都會製定累進式折扣規則,根據規則可以估算出活動總共需要支付多少返點,咱們就要求商戶先額外支付預計返點總額的百分之十,這筆錢就是九幫網的收入。你可以把它叫做服務費,就像剛才老郝講的,我們確實可以為商戶提供谘詢和信息服務;你也可以把它叫做入場費,就像那些大超市還有國美電器之類的向供貨商收的錢一樣,不交這份錢你就別來搞活動;如果商戶不買服務費或入場費的賬,那這筆錢就是黑道上的保護費,先禮後兵,勿謂言之不預也,到時候就讓商戶知道什麼叫後果。”
“這麼做是不是有點兒……太不地道了?”曹原很是猶豫,“像Google那樣,不做壞事不是也能做到那麼大嗎?”
“Don't be evil?!那種自我標榜的話你也信?Google幹的壞事還少嗎?恐怖分子最好的幫手就是Google。”
“可那是恐怖分子利用Google幹壞事,並不是Google自己幹壞事。”
“但是Google很清楚會有壞人利用它幹壞事,就像造槍的很清楚槍會用來殺人一樣。再說,我們是被逼的,如果商戶履行協議按時支付返點,如果商戶認可九幫網的價值主動支付費用,而不是想白賺九幫網和會員的便宜,我們會對它玩兒這手嗎?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幹!幹他娘的!”曹原下了決心,問道,“先拿誰開刀?”
許克居然有些陰鷙地咧開嘴無聲地笑,曹原遲疑著說:“好愛好家?”
“Why not?四個月裏從我們的會員手上拿到兩百多萬的生意,相當於他們不費吹灰之力新開了一家小分店,如果這樣的商戶都可以無視九幫網的價值,那我們幹脆散夥走人算了;反過來,如果能讓好愛好家就範,我們再對付中小商戶就遊刃有餘了。”許克又補充道,“而且要快,眼看就是十一長假,正是他們的旺季,金九銀十嘛。”
說幹就幹,一個通宵熬下來許克和郝書忠就做出一份圖文並茂的數據報告,許克留了個心眼把所有實際數據都改用示意性的模擬數據,隻給出定性的結論而不提供準確的定量分析過程,各章節的標題也都很吸引人,比如“誰在買你們的東西——客戶群體結構特征分析”、“客戶怎樣買你們的東西——客戶購買行為和決策因素分析”、“如何實現一次成功的促銷——新型累進式團購活動的設計與實施”。在數據報告基礎上又做了十多張演講幻燈片,郝書忠負責動畫美工等效果,許克把解說詞演練得極富感染力,一場試講之後其效果是震撼性的,施穎喜不自勝地鼓掌歡呼,而大開眼界的曹原則目瞪口呆,好不容易來了句:“外企這套路數也太能唬人了。”說過之後便發現幾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著他,他不解地問:“幹嗎?”施穎隨手拿起電話比劃一下:“該給你的杜姐打電話了。”
電話打得很順利,杜姐痛快地說:“那你們來吧,我叫幾個人參加一下,聽聽唄,又沒什麼壞處。”
曹原和許克到了好愛好家的公司總部卻發現杜姐並沒來,為首的是一位副總,曹原曾見過,正是當初在大鍾寺店裏圍在杜姐身邊的幾位男士之一,還有若幹部門經理和分店店長。
許克把筆記本電腦接到投影儀上便開講,曹原雖是第二次聽仍覺得震撼,對於初次聆聽的好愛好家一班人來說其效果更是可想而知。副總點評道:“雖然數據是模擬的而且積累得還不夠多,畢竟隻有一千多位顧客的資料,但這種思路很有價值,咱們以後投放廣告就不會像現在這麼盲目,完全被廣告公司牽著鼻子走,”隨手一指旁邊某位,“像你們上次買的那幾塊兒路牌,純屬花冤枉錢。”副總又帶頭提了幾個問題,幾位經理和店長也隨後跟進,看交流得差不多了副總往椅背上一靠,說:“你們搞的這個東西有點意思,我們都是識貨的,這樣吧,一千塊錢,買你們這份報告。”
曹原一聽就來氣,這簡直是打發叫花子呢,許克不慌不忙地說:“一千塊錢沒問題,但隻是針對一次活動的,以後好愛好家每搞一次活動我們都會提供一份詳盡的數據分析報告,還有其他的谘詢和信息服務,每次收費一千元。但是這份報告是彙總好愛好家已經在九幫網上搞的二十四次活動的數據生成的,價值當然不止一千塊錢,我們的報價是——兩萬。”
副總笑了,其他人也跟著笑了,一個說:“你們也太離譜了,薄薄幾張紙就要兩萬,每次一百怎麼樣?已經搞了二十多次活動,給你兩千。”
許克也笑了:“這薄薄幾張紙上的數據和結論,價值遠不止幾千塊錢,而且我們為好愛好家提供的服務也遠不止這幾張紙,我們為你們做了大量宣傳和廣告,幫助你們搞了二十多次活動,為你們組織了將近三千人次的團購共成交超過兩百萬,單就為你們介紹客源這一項來說,你們也應該認可九幫網對你們的價值。”
另一位說:“可咱們簽的協議裏頭沒說你們要向我們收取任何費用,你們應該去找會員,向他們收費。”
曹原忍不住質問:“既然提到咱們之間的協議,那裏麵明確規定你們要在活動中及時向我們支付返點,由我們分發給會員,可是至今你們已經搞了二十多次活動累積拖欠返點二十多萬,一筆都沒付過,這又怎麼解釋?”
副總又笑了,笑得很爽朗、很大度,笑聲停了笑容還在臉上掛著,說道:“原來你們是來要賬的,好,那我就把情況向你們說明一下。好愛好家做了這麼些年向來不拖欠別人的款子,但卻無法避免別人拖欠我們的款子。簽過的協議我們肯定會認真履行,但你們要明白,那些促銷活動打出那麼大的折扣,我們好愛好家作為經銷商是無力承受的,主要依靠相關的原廠家給我們支付返利,貨款我們都已經付給原廠家,但他們把返利結算出來再付給我們總要有個周期,隻有我們收到廠家的返利,才能把會員的返點付給你們,你們也才能分發給會員,這就是一條價值鏈,必須互相理解互相支持。既然你們不肯先代我們把返點付給會員,為什麼要求我們先代廠家把返利付給你們呢?”
曹原無力辯駁,真想拂袖而去卻又沒有勇氣撕破臉,僵持中副總率先站起身說:“你們做的東西還是不錯的,不過要價確實高了些,你們回去再好好考慮一下,我們還是有興趣的。”
許克忙著收拾電腦,曹原一邊和副總握手一邊笑容可掬地說:“我們既然能組織三千人次來好愛好家團購,也就能組織三千人次來好愛好家討債,您信不信?”
副總一愣,隨即也笑著說:“好啊,這麼多顧客登門我們求之不得,什麼時候來先通知一聲,我們好準備接待。”
“那我現在就當麵通知您一聲,他們明天就到,不過他們曾經是顧客,如今是債主。”曹原笑容依舊,副總的笑容卻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