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陽光從窗口射入,始終沒能讓德妃三步之內的空氣溫暖起來,冰冷的殺氣正漸漸從德妃雙眉間褪去。她萬萬沒想到,三年的光陰,海定閣主仆情深如廝,亦蕊是個性情中人,宮中鮮見,胸襟寬廣,待人仁厚,接觸她的人都喜愛她。果然,亦蕊以寬仁之心贏得了忠仆。德妃撥弄著佛珠,不沾血腥,少生殺孽,自然是好的。
亦蕊回到明月樓,喚雲雁取過庫房的簿子翻閱,又覺得不清楚具體物事,幹脆去了庫房,親自為凝秋挑選禮物。
當凝秋尋到亦蕊時,她正滿額是汗,在一堆緞子裏翻看著。見凝秋來了,亦蕊開心地說:“姑姑快來看,這塊紅緞子給你裁製嫁衣,好不好?可惜我平日裏不愛穿紅的,沒幾匹合適的。不過我記得,惠妃娘娘賞下匹蘇繡的料子,是頂好的。我讓人給包上了,這下倒自個兒找不到了。”
凝秋笑笑,在庫房中一個長櫃中翻了翻,立刻拿出亦蕊所說的蘇繡綢緞。
亦蕊歡呼道:“就是它!”說罷,拿著衣料在凝秋身上比劃著。
凝秋麵帶微笑,眼中含淚,輕輕撫著緞子說:“真的好美,謝福晉賞賜!奴婢一定會珍藏著。”
亦蕊說:“珍藏著做什麼?我這就讓針織局為你量身裁製,額娘允你晚些日子再離宮,定能趕得及!”
凝秋說:“福晉的心意奴婢領受,依照宮規,奴婢不得身著紅衣,怕是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
亦蕊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心念一轉,說:“凝秋,是不是誰又為難你了?不準你離宮麼?不怕,由我在,哪怕去求皇阿瑪,也會成全你與家人團聚的心願。”
凝秋熱淚盈眶,攥緊那塊蘇繡,懇切地說:“望福晉應允奴婢在身邊伺候,奴婢定當一生一世唯福晉馬首是瞻。”
“不!”亦蕊說,“是不是榮妃娘娘為難你了?我去幫你求情?再不行,就說我趕你出去的。你的心願,定不能為我所毀。”
凝秋拉住她,感激道:“今晨福晉在永和宮說的一席話,奴婢都聽到了。福晉不念自身安危,卻想著奴婢,奴婢又怎能隻顧自身幸福,陷福晉於險地。再則,出宮歸鄉,家人已二十年未曾親近,在他們眼中,凝秋隻是銀錢的來源,凝秋不在家中,並無影響。相反,凝秋回家,怕吃得不是閑飯,而是白眼了。”淚,流了下來,凝秋跪在地上,堅定地說:“福晉,奴婢想得很清楚,奴婢是自願追隨福晉,無人勉強,無一絲不願。”
亦蕊心中感慨,卻也歡喜非常,忙扶她起身,安慰道:“既是如此,往後多向家中寄些銀子,讓親人無憂無慮地過日子,便也罷了。”
誰料,凝秋又搖了搖頭,說:“鬥米恩,升米仇。奴婢將每月的俸銀寄回,已足夠家中溫飽,請福晉勿需掛念。”
亦蕊輕歎:“家家有都本難念的經啊!”
當晚,明月樓上下同喜不表。
幾日後,海定閣中興起了一個流言,說某宮女與侍衛有染。流言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傳播開來,惹得宮中人盡皆知,而流言中的女主角直指凝秋。
又是一月有餘,隻言片語的蜚語已形成完整的故事,大致是說,幾年前,海定閣宮女凝秋與神武門侍衛有染,該侍衛出身名門,管治甚嚴,不能娶她。凝秋不願離宮返鄉,隻為能在宮中與之朝夕相對,眉來眼去,種種風月勾當均被描地繪聲繪色。宮女太監生活孤寂無聊,情欲往往無處渲泄,更有不受寵愛,卻不甘寂寞的後宮嬪妃來幾句言之鑿鑿。有了噱頭,好事者便有了才幹施展之地。自古謠言猛於虎,凝秋猜度,這是有人想逼她離宮而耍下的手段,當即便去了緋煙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