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冷哼一聲:“看你的麵相,不像是個癡的,卻不懂得怎麼把握人心?本宮真懷疑,離了凝秋,這嫡福晉的位置,你還能坐多久?”
無緣無故受了頓劈頭蓋腦的痛斥,亦蕊委屈地說:“不是額娘允了凝秋離宮返鄉嗎?”
德妃陰惻惻地說:“離宮,是為了絕了凝秋的盼頭!心無掛礙的奴才,用起來才安心!”
一股陰風鑽進亦蕊後背,令她渾身毛骨悚然,大婚前夜,阿瑪用劉家滿門性命相脅,逼她殺死伯堃的情景又浮現眼前。阿瑪,原來你是為了給女兒上這寶貴的一課嗎?任亦蕊再愚笨,也明白德妃要派人殺了凝秋雙親,令她在宮外再無牽掛,再由亦蕊做個好人,再度讓凝秋入宮。
見亦蕊流露出驚恐複雜的神色,德妃精明如廝,說:“想來你已想明白了,你應該知道,宮中舉步維艱,若有凝秋助你一臂之力,定能順當許多。若是沒了凝秋,就海定閣中的魑魅魍魎,怕你也難以應付!”
亦蕊搖搖頭,說:“妾身雖然愚笨,但仍能與兩位妹妹相處和睦,打理事務。請額娘放心!”
“哈哈哈……”德妃長笑道,“怡琳說你單純,本宮看是愚不可及。怡琳看似大方得體,卻是城府頗深,欲取你而代之。雲惠為榮妃所用,爭風吃醋,無事生非,最為擅長。若這三年無凝秋在旁照應,你能如此平安?”
亦蕊臉色暗沉,身體微顫,好一會才說出:“妾身不願用他人的幸福來換自己的平安,懇請額娘成全凝秋,成全妾身。”
德妃嚴肅道:“你要知道,若凝秋走了,你不止可能孤軍奮戰,還可能會平添許多麻煩!”
亦蕊微顫著地說:“妾身省得。”
德妃點頭道:“罷了,你既心意已決,就依你之言,和凝秋再商量一下離宮之日便是。”
待亦蕊退下後,德妃說:“出來吧!”
一個瘦弱的人影從屏風後轉了出來,滿麵是淚,正是凝秋。
德妃說:“你現在還要與本宮說什麼嗎?”
凝秋堅定的搖搖頭頭,說:“奴婢願一輩子跟隨福晉!”
昨夜話別之後,凝秋回到處所,夜不能寐,憂慮如海潮般湧了上來。在紫禁城中,整日謀算人心,猶如行走在薄冰湖麵,膽戰心驚,疲憊不堪,因此總想著如何離宮,回鄉與家人團聚,過過輕鬆的日子。但離宮後,她又該何去何處?她已年滿二十八歲,哪有好人家肯娶她做正房?做個妾室,爭風吃醋嗎?又或者孤苦終老?她想起最近家書中父親的交待,務必籌措五兩白銀,捐建祖宗祠堂。她心中清楚,父親是個落魄秀才,極要麵子,雙手不沾陽春水,家務和田地全靠母親和大弟收拾。三年前,母親生了場大病,大弟年僅九歲,凝秋怎能不急著想離宮?可如今,母親痊愈,大弟也可分擔家中事務,家中巴望著她的月俸貼補,為大弟娶媳婦攢彩禮。若她此刻返鄉,恐怕得到的不是親人的溫情,而是羞辱的白眼!天地之大,她還有何人可依靠,何處可去呢?紫禁城中,亦蕊、彩娟、雲雁等人,都敬她、親她,視她如姐妹般,連德榮二妃也器重她,欲招攬她。突然間,凝秋覺得這討厭的紫禁城才是她真正的家,亦蕊、雲雁、彩娟便是最親近的人。想到亦蕊,她擔心萬分,怡琳虎視眈眈,雲惠性情不定,閣中事務繁瑣,亦蕊是否能獨自應付?萬一懷上了孩子,會不會有什麼閃失?她越想越怕,再也耐不住,第二日早早地,趕在亦蕊前,來了永和宮,望向德妃討個恩典,容她再待在亦蕊身邊幾年。沒想到,話還未說,亦蕊便來了,德妃示意她在屏風後稍等,卻意外地聽到這番暖人心腑的話。當下,再無顧慮,願長留宮中。
德妃滿意地點點頭,一切皆在她的盤算之中。怡琳前來示好,雖句句正中下懷,但擅於猜度人心的人最是可怕。怡琳心思聰明,但這類人大多都自負得緊,自以為能將人玩弄於股掌之上。可紫禁城是什麼地方?德妃又是何人?比起宮中的生存之道來,怡琳離修煉圓滿還距離甚遠。德妃心知,怡琳必然會打壓凝秋,擔心凝秋為三年之期所束,無法撐住,知難則退,特“假意”許她恩典,以退為進,再派人殺了凝秋全家,造個疫病或惡賊的借口,將無所依靠的凝秋再接回宮中,專心侍奉亦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