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他仿佛有些感慨,“重情的人,就是容易控製啊……”
白子再次落下,他微微一笑:“林四的消息,送去給甘明琮吧!”
……
馬蹄沉重落地,敲開城門,震碎清晨未醒的餘杭。
長刀揚起,劈開古銅色的木門,他步伐淩亂地闖入,提起第一個迎出的人,嘶聲質問:“她在哪裏?”
深秋水畔,長江滾滾東逝,帶起的西風,如刀刮在臉上。
他茫然立於江邊,不知去哪裏尋找她的痕跡。
他背棄了家族,放棄了代州,他護著蕭隸,攔著蕭梁,他明明傾盡一切將她護在身後,為什麼她卻在他的身後消失了?連一片衣角都沒剩下……
他真的已經很努力了,可還是……
身後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有人對著他喊“甘將軍”,有人衝到他身邊說著什麼。
突然,他聽到有人提到了“蕭梁”。
蕭梁!
他猛然轉身,用力撥開人群,上馬,狂奔。
蕭梁!
她還沒見到她的大哥哥!
沿江防線大開,北軍如潮水湧入。
嘉平元年,十月初二,金陵城破。
十月初三,錢塘江畔。
秋風吹起袍角獵獵,玄衣玉帶的男子清貴俊雅,秀致的眉目間溢滿哀痛。
“是我來遲了……”他喃喃道。
“不是你來遲了!”甘明琮淡淡道,“你不是為她而來的,何來遲早之說?”
“她盼了你那麼多年,你一點都不知道……”他的聲音漸漸低下,“沒有人在意……”她到死,都沒等到她的哥哥……
蕭梁沉默片刻,隨後長長地歎了一聲。
若有來世,願她所盼之人不再負她,願她所等之人不再忘歸……
“陛下,馮文通帶到!”
蕭梁沒有轉身看那個人。
記憶中那個柔弱羞怯的女孩兒,被夫家按上了私通的罪名,出嫁兩年,便香消玉殞。
她盼的那個人,她嫁的那個人,都沒有保護好她……
他望著寒氣翻湧的江麵,輕聲問道:“她是不是在這裏沉下去的?”
身後的男人沒有回答。
回不回答也並不重要。
“她既然嫁了你,總是喜歡你的,你便下去陪她吧……”
那個男人如同槁木死灰一般,半點掙紮也沒有地沒入水中,他突然生出一絲悵然。
她嫁的那個人,或許心裏是有她的,可惜,也僅限於有她……
若有來世,但願他們這些欠了她的人,都能盡數償還。
他轉頭看甘明琮,那少年一身白衣,坐在地上,懷裏捧了一隻竹籃,始終垂著頭,一次一次將竹籃裏的紙錢灑向江邊,渾身上下,說不出的心灰意冷。
他忍不住問道:“你這樣在意她,為什麼她嫁了別人?”
少年抓著紙錢的手頓了頓,隨即灑了出去,望著江麵紛飛如雪。
“我隻是想保護她……她謝過我……”
那一夜,滿地寒霜,她盈盈下拜,明淨的雙眸亮如星辰。
她說,謝謝你保護我……
……
南北一統後,他仍舊回到了代州。
他抵達代州的當日,正逢戎人攻城,他登城樓望去,卻沒見到燕望西。
直到戎人退去,他獨自出了關城,才看到燕望西單人單騎,從暮色中悠悠而來。
“居然真回來了!”燕望西笑道,“你們內亂搞定了?”
他笑了笑,道:“蕭道成死了,你回來不?”
燕望西眼中閃過一絲猶豫,隨即笑著轉開了話題:“聽衛長淮說,你護著蕭隸去江南了,我一猜,你個癡情種子一定是護著心上人去了!這麼喜歡,搶過來啊!怎麼又一個人灰溜溜地回來了?”
他眼中笑意漸漸淡去。
“她死了……”
語如輕煙,散入風中,不見。
……
也不知是他回來的緣故,還是已經入冬的緣故,戎人沒有再出現。
無仗可打的日子,清閑得有些難受。
他獨自走在街上,突然想起燕望西曾經勸他的話。
這世道果然不太好,如果他早早地把她帶在身邊,是不是她就不會死了?
目光自人群中無意掠過,猛然定住。
瞬間的呆滯之後,他發瘋似的甩開人群衝了過去,在一輛馬車邊上,抓住了那女孩兒的手臂。
握入手心的,纖細又脆弱,卻令他一顆心狂跳不止。
那女孩兒慌忙回頭,一雙圓眸嬌柔無辜。
他卻緩緩地鬆開了手,從心底深處湧出一股失望。
失望之餘也覺得震驚,眼前的姑娘竟和她生得有七八分相似,隻是沒有她那一份清澈寧靜。
縱然相似,也不是她。
隻是,當他回到府裏,白天誤認的那個姑娘已經被送到了他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