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他說,“你們是無畏的年輕人,在陽光下驕傲,在黑暗裏效力;把別人保護得如此好的人,保護保護自己也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先生們,我沒有忘記你們保我到紅鴿棚去的那個夜晚;要是我擔心繼續走下去的路途中會有危險,我一定請你們保護我;但是怕有危險好擔心,請你們留下吧,把你們酒瓶裏的酒幹掉,牌打過癮,信念完。再見了,先生們。”
他騎上卡於紮克給他牽過來的馬,用手向他們比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四個火槍手立著不動,一言不發,一直看到他消失得無影無蹤。然後他們互相望著。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沮喪的表情,因為紅衣主教雖然友好地告別,可他們清楚他是懷著滿腔怒火走的。
僅阿多斯一個人臉上帶著那種威嚴的、輕蔑的微笑。
紅衣主教已經走遠了,波爾朵斯恨不得把滿肚子的火氣發泄到誰頭上,他嚷了起來:
“這個格裏莫發現得太遲了!”
格裏莫剛想回答為自己辯解,阿多斯抬起手指,格裏莫一聲不響了。
“阿拉密斯,您會把信交出去嗎?”達爾大尼央問。
“我,”阿拉密斯用他那極狡猾的嗓音說,“我已經想好了,如果他非要我把這封信拿出來,那我就一隻手把信交給他,另一隻手用我的劍刺穿他。”
“我早就料到了,”阿多斯說,“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站到了您和他的中間。說實話,紅衣主教這樣跟其他男人說話,未免太冒失了;他簡直就像一直隻和女人和孩子在打交道。”
“我親愛的阿多斯,”達爾大尼央說,“我羨慕您,不過畢竟是我們理虧。”
“什麼,我們理虧!”阿多斯說,“我們呼吸的空氣屬於誰?我們的目光看去的這片大西洋屬於誰?我們躺的這片沙灘屬於誰?涉及您的情婦的那封信屬於誰?難道是紅衣主教?在紅衣主教的意念中,認為全世界都屬於他;您站在他麵前,結結巴巴,目瞪口呆,倉皇失措;像是巴士底獄矗立在您眼前,這個龐大的怪物一下子變成了石頭。請問,愛上人也算是搞密謀?您愛上了的是被紅衣主教關起來的女人,您要把她從紅衣主教那救出來;這是您和紅衣主教之間的一個賭局,這封信就是您手中的牌,怎麼您要讓紅衣主教看您的牌呢?這絕對不行。好極了,讓他猜吧!至於我們,我們能猜到他手中的牌!”
“不錯,”達爾大尼央接道,“阿多斯,您說的這些太合情合理。”
“既然這樣,那就不要再談剛才的事了,讓阿拉密斯繼續讀她表妹寫來的那封信吧。”
阿拉密斯從口袋裏拿出信,三個朋友聚到他近前,三個仆人重新又回到那個酒壇子那兒。
“您剛剛念了一兩行,”達爾大尼央提醒,“還是從頭開始重新念吧。”
“行。”阿拉密斯說。
我親愛的表哥,我覺得我已經決定啟程要到斯特內去了。我的姐姐已經送我們的小女傭人去那裏的加爾默羅會修道院;這個該憐憫的孩子安於天命。她明白她生活在別的地方,她的靈魂的得救就會變困難。然而如果我們家的事能安排妥當,我相信她會冒著遭天譴責的危險,回到她懷念的這些人身邊來,尤其是因為她知道有人始終在想念她。眼下她絕非太不幸;她唯一希望收到的是她未婚夫的一封信。我知道這種東西太不容易從鐵柵欄門通過了,但是我已經一次次向您證明過,我親愛的表哥,我還不是一個太愚蠢的人,讓我來負責送這封信吧。我的姐姐感謝您對她的殷切的永恒的懷念。她曾感到特別擔心;還好她現在終於有點放心了,要知道她把她手下的夥計派到那邊去,以免發生什麼意外的事。
再見,我親愛的表哥,盡可能多聯係,也就是說,每當您能夠有把握時,通知我們選取的結果。我擁抱您。
瑪麗·米雄
“啊!阿拉密斯!我太感謝您啦,”達爾大尼央呼喊起來,“親愛的博納希厄太太,我終於有了她的消息;她活著,她就待在一座修道院裏,她在斯特內!斯特內是哪兒,阿多斯?”
“在洛林,離阿爾薩斯邊境幾法裏;如果戰爭結束,我們就可以到那邊去轉一圈。”
“那一天不會太久,應該說有指望了,”波爾朵斯說,“因為今天早上絞死一個間諜,那間諜說拉羅舍爾人已經落到吃他們的皮鞋麵兒的處境了。如果他們把鞋麵吃光了,他們就要吃鞋底,我想不出到那時他們還有什麼,除非是互相吞食。”
“這些可憐的笨蛋!”阿多斯一邊說,一邊倒了一杯上好的波爾多葡萄酒。
“這些可憐的笨蛋,就好像天主教不是最有益、最愉快的宗教似的!無論怎樣,”他舌頭抵住上顎發出一下咂嘴聲後繼續說,“他們是些好小夥子。但是,見鬼,您在做什麼,阿拉密斯?”阿多斯繼續說,“您把這封信放進口袋?”
“對,”達爾大尼央讚成,“阿多斯說的對,應該把它燒掉;就是燒掉,誰知道紅衣主教還會不會有審問紙灰的秘訣?”“他必然有,”阿多斯說。“那您打算把這封信怎麼辦呢?”波爾朵斯問。“格裏莫,過來,”阿多斯吩咐。格裏莫站起來,照吩咐的做。“為了懲罰您沒有經批準就說話,您要把這張紙吃下去;然後,為了獎賞您幫忙,把這杯酒喝下去;先是這信使勁嚼。”
格裏莫露出了微笑,眼睛不錯神地看阿多斯剛斟得滿滿的那杯酒,牙齒嚼爛信紙,咽了下去。
“太棒了,格裏莫!”阿多斯說,“現在喝這個。”
格裏莫不作聲地大口喝著波爾多葡萄酒,但是他抬起頭望向天,在幹這件愉快事兒的整個時間裏,卻以一種不出聲的語言傾訴著。
“現在,”阿多斯高興道,“除非紅衣主教想到打開格裏莫的肚子這個妥帖的主意,我們差不多能放心了。”
在這會兒,紅衣主教繼續他心情憂鬱的散步,上唇留著小胡子的嘴裏嘟嘟嚷嚷地說:
“這四個人,必須讓他們為我所用,到我手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