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張連長和他的“哼哈二將”(1 / 3)

張連長親自帶隊去縣城車站抓逃跑回家過春節的知青,隻抓回個小不點兒,溜了李晉等好幾個,心裏膽突突的,真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幫沒抓回來再跑上一夥。當晚回家倉促吃口飯他就趕到幾個男知青宿舍轉了一圈,沒發現再少知青,心裏算鬆了口氣,見程流流他們嚷嚷大學招生的事兒不就寢,不過應付說幾句罷了,也是有意識讓他們寬鬆寬鬆。勞動任務量也不那麼重,真怕管嚴或累大勁了,他們不管三七二十一,硬跑一個點兒,那也是活沒招兒,難道還能一個個到城裏去抓不成?

第二天一上班,他打電話向王肅彙報了抓逃跑知青的情況,王肅在發脾氣批評之餘,做了命令性指示:要死看死守目前在連的知青,要做過細的思想政治工作,絕不允許三連再有一名知青逃跑回家,要組織他們和貧下中農在一起過好革命化春節。越是這個時候,越要選準課題,抓緊對知識青年進行再教育!要保持三連出經驗的傳統,拿出幹貨來!

他捏著一把汗屈指一算,春節即在眼前,如果拖過今天,別說上海、北京和南方幾個大城市的知青,就是省城和烏金市的知青,明天再跑的話,到家也趕不上年三十了。他一皺眉頭拿定了主意:今晚召開“對知識青年進行再教育,和貧下中農過好革命化春節緊急動員大會”。

他拿定主意後,讓連部通訊員通知打更的老頭從現在就把小俱樂部的兩個大鐵桶爐子燒上,到晚時,一定要燒得熱熱乎乎,做到室內不凍手、不凍腳。

小俱樂部舞台的橫額上,按照張連長的交代,扯起了醒目的會標。晚飯過後,鍾聲一響,排長們按照上午張連長召開的班排長會議精神,挨個囑咐,在會場上拿著點名冊,掌握出席人數。最後,張連長又逐宿舍走個遍,知青們總算都到了。

張連長和肖副連長坐在主席台上。

說實在的,張連長知道自己念複雜一些的講話稿都打怵,何況召開這個大會又沒來得及找人寫講話稿,能不能開好這會,心裏沒底兒。在這些咬文嚼字的小知識分子麵前,幾乎回回都有被動的地方,所以,他很少召開這種大會,今天,不過是不得已而為之。

誰都知道,他當這個連長,不像王大愣那樣總想立碑傳名,也不想像王大愣那樣總想“創造典型”而高人一籌。他走典型的“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道路,他信奉的信條是“幹活不由東,累死也無功”。因此,領導咋說他咋幹,隻要照領導的話去幹,幹出成績來領導表揚就是光榮,隻要照幹了,出點差錯,領導也不會怎麼的。他不想像王大愣那樣抓階級鬥爭,因為看透了,抓來抓去沒幾個定住的,弄不好出死對頭。隻要抓,就抓住。這“對知識青年再教育”,他也一直覺得是個難題,要拿出去教育的,就要拿點硬頭貨,自己雖然不想當出頭鳥,既然王肅又一再強調要保持三連出經驗的傳統,也就硬著頭皮試巴試巴。

“袁排長,”張連長撒眸著,台下灰暗的燈光下一片各色各樣的棉帽和頭巾在晃動,他大聲問:“幾個男排長到齊了沒有?”

“剛才我點過,男排都到齊了!”袁大炮在辦事處蹲了一宿,沒見李晉等人的一點影子,就起大早搭上空軍農場的汽車回到了連隊。

“男排表現不錯!”張連長接著又把目光移向各色頭巾攢動的地方,“田排長,幾個女排長怎麼樣?”

田排長叫田野,是薛文芹裝瘋離開排以後任命的排長。

田野站起來大聲回答:“都齊啦!”

“好,大家靜一靜啦!那麼,咱們就開會。”張連長首先打出王肅的旗號:“知識青年同誌們:自從王肅主任親自做報告,動員知識青年要在農場和貧下中農過第一個革命化春節以來,咱們連的廣大革命知識青年表現得還都是不錯的。今年,要過第三個革命化春節的時候,全連隻有李晉等四名知青當了逃兵。啊,逃兵,這名字多可恥!要是在戰場上臨陣脫逃抓住是可以就地正法的……”他說到這兒轉過臉問:“肖副連長,你說是吧?”

肖副連長點點頭:“戰場上是這樣。”

“所以說呀,必須嚴明紀律,”張連長接著講,“我請示王肅主任啦,對逃跑的這四名知青要這樣處理:第一,逃跑期間,全部扣發定量糧;第二,回來以後,要在全連大會上公開檢討,以觀後效;第三,是武裝和普通基幹民兵的統統開除;第四,要把這逃跑行為寫成材料裝進檔案。希望大家不要向他們學……”

頓時,會場議論紛紛,交頭接耳。

“大家靜一靜啦、靜一靜啦!”張連長放開了嗓門,“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場部來電話說,你們在這裏和貧下中農過革命化春節的革命行動,場革委會已經用電報告訴了你們那些城市,上海、北京、省城和烏金市都打來了電報,要在過春節那幾天裏,派慰問團來看望你們……”

會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張連長等掌聲一停,接著說:“場革委會來通知說了,讓咱們好好準備準備知識青年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情況,向慰問團彙報;還要求我們進一步做好這項工作,王肅主任還特別強調咱們三連要保持出經驗、出典型的傳統,拿出新的成果來……”

會場又亂了。

誰也搞不清是怎麼回事,“再教育”這個問題,當初在知青剛進場時,王大愣召開的“知青接受再教育,紮根農場誓師大會”上就開始出現小小的風波,最初是與眾不同的發言,接著,便是帶隊鍾指導員和王大愣在這個問題上的分歧。接著又是鍾指導員鼓勵知青們向場部提合理化建議,而被旁敲側擊說成是“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狂熱病”、“幹擾知識青年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分歧爭執越來越大,最後鍾指導員終於被排擠回城。

張連長接替王大愣當家以後,知道這既是難題,也是知青工作的主題。幾次和丁向東商量,也沒商量出新的招數。是不是因為這裏貧下中農少,人少主意少,難以承擔這重任?也曾考慮能否從附近或關裏農村“進口”一批貧下中農,一打聽,聽說有幾個連隊這麼做了,帶來了他們的諸多生活問題不說,效果也不甚理想。他上任以來,隻好對“再教育”問題擱淺不提。今天這一提,又引起了小小騷動。看來,不提則罷,一提就引起知青們的反感,他們就要理論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