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新任大隊長(2 / 3)

鄭少青,23歲,年青的帥小夥,曾與孫明傑“共患難”被紅光商場扣押。他與高歆同批入伍,畢業於江臨大學電子工程專業,精神萎靡,一副提不起勁的模樣。

42歲的技術9級中校工程師何源,他擺弄手中的鋼筆,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當他發現賀子勝在觀察他,回以不露聲色的一笑。

大隊機關資曆最淺的幹部,最為賀子勝熟識。那就是剛從南京消防指揮學校畢業的學員展路。展路在兩年前摔傷治愈後,由支隊保送至南京指揮學校學習,畢業後,鑒於他不適宜參加滅火作戰,於是直接分配到首一大隊幹防火業務。展路看見賀子勝如見親人,笑逐顏開。

中隊有2名幹部。中隊長衛安,身材高大的山東漢子,曾經是李大達手底下的“愛將”,早幾年,賀子勝在滅火戰鬥中見過他。另一名幹部也是賀子勝曾經帶過的兵——見習排長楊勇,他在1999年參加全市抗洪搶險戰鬥中榮立個人二等功,破格由士官轉為幹部,目前還在見習期。

餘滿江用“團結、進步、發展”6個字對首一大隊下階段工作進行概括性要求,接下來的議程,自然輪到賀子勝發言和表態。

賀子勝提前打過腹稿,但見麵前幹部萎靡的現狀,即時推翻腹稿,說:“各位同誌,我叫賀子勝,求勝的勝,勝利的勝。作為新任的副大隊長,我沒有什麼宏偉的就職演說,我隻想講,既然我是賀子勝,那麼咱們首一大隊也得求勝、必勝。以往的一切,不管榮耀,還是挫折、恥辱,統統歸零。咱們打起精神,從現在起步,做到最佳、最強。同誌們,有沒有信心?”

展路“謔”地站起來,大聲答道:“有!”

然而,缺乏響應。鄭少青像沒有聽見,何源仍在麵無表情地擺弄鋼筆,高歆輕輕站起,做出一個“有”的口型,左右看看,悄無聲息地坐下。中隊的兩名幹部相繼起立,有氣無力地答:“有!”

這樣的反應在賀子勝意料中。倒是孫明傑虎著臉訓人:“你們幾個,怎麼回事?懂不懂條令條例?連回答一聲‘有’也不會?”邊說邊主動跟賀子勝握手,“賀子,我一定配合你把大隊工作做好,請支隊領導放心。”握手的時候,孫明傑使上勁,賀子勝反手用勁回捏,兩人都痛得齜牙裂嘴,拚命忍住不讓身旁的人發現。

散會後,孫明傑將賀子勝領進大隊長辦公室。這是當年餘滿江用過的辦公室,簡陋樸實,除辦公桌上多了一台電腦外,沒有任何變化。

賀子勝想跟孫明傑好好談談,招呼孫明傑坐,說:“咱兄弟倆聊聊?”

孫明傑沒有坐,抬頭望著天花板,語氣生硬,“有什麼好談的?賀子,算你狠,居然瞅準了這個職位。走著瞧吧,待久了你就會知道,這大隊長不好當。我算是千斤重擔一遭卸嘍。”一席話說完,扭頭就走,賀子勝喊不住他。

當天,賀子勝在衛安和楊勇陪同下,到首一中隊上上下下仔細溜達一圈。他留意到,相較楊勇一口一個“大隊長”的親熱,衛安客氣而疏遠。

次日上午,他主動來到孫明傑的辦公室,說:“明傑,我打算去轄區社會單位調研工作情況,一塊兒去,行嗎?”

孫明傑從一堆文件中抬起頭,笑意冷淡,說:“我還有事,就不去了。我打個電話,安排鄭參謀陪你去吧。”

賀子勝便去喊鄭少青。鄭少青正對著一堆建審圖紙寫寫劃劃,神色為難,“賀副大隊長,今明兩天,我得趕出這項工程的防火設計審核……”

大隊參謀集中在一間大辦公室辦公,賀子勝於是望向坐在鄭少青旁邊的何源工程師。何源笑了笑,拎起公文包,“正好有一件火災事故調查案,我得馬上去現場勘查。賀副大隊長,我先走一步。”

坐在何源對麵的展路心虛地低聲說:“賀副大隊長,我剛來首一大隊工作,對轄區情況不熟悉。”

“我來領路吧。”坐在鄭少青對麵的高歆突然插話。

鄭少青皺眉,“高歆,你是內勤,你清楚轄區單位的情況?”

“沒問題。”高歆三下五除二拾掇幹淨辦公桌上的文件,抬頭朝賀子勝微微一笑,“賀副大隊長,咱們出發吧。”

在去社會單位的途中,高歆對賀子勝說:“賀副大隊長,您別怪他們。其實,大家都想把工作幹好,隻是大隊出過事,大夥兒都感覺抬不起頭做人,不願意多說話。再加上……再加上您陡然空降到咱們大隊,一來就當大隊長。大家夥兒不信服,替孫副教導員叫屈。這在情理當中,您說,對吧?”

賀子勝注視著麵前的年輕女警官。他喜歡這種純白如紙的坦誠,點頭說:“你說的有道理,我能理解。”又說,“我給你提個意見?”

高歆顯得有些緊張,問:“什麼事?”

賀子勝笑道:“你能不能別一口一個‘您’,莫非我很老?”

高歆放鬆地笑了,說:“聽你的。”

就任第三天,賀子勝一進辦公室就給高歆打電話,讓她通知大隊、中隊全體幹部9點開會。考察過大隊、中隊和社會單位的工作,他有一肚皮話想跟幾位同事交心。

正在筆記本上理思路,高歆“咚咚咚”敲門直入。他抬頭,問:“開會的事,通知得怎麼樣?”

高歆風急火燎,將一張紙條遞給他,說:“會議的事恐怕得推後,你得先解決當務之急。”

賀子勝眯眼看紙條,“究竟什麼事?”

“《催繳電費通知書》,”高歆說,“如果今天下午6時前不去繳納電費,大隊、中隊會被拉閘停電,中隊警鈴會停擺。”

賀子勝說:“你不是內勤兼財務嗎?趕緊去繳款呀!”

高歆不動聲色,將手捧的大大小小賬簿堆在賀子勝麵前,“你自己看,這是大隊的會計賬和日記賬。”

賀子勝翻開那些由綠格子搭構起的數字城堡,傻眼地摸摸腦袋,說:“你直接一點行不行,告訴我,咱大隊賬上還有多少銀子。”

高歆手腳麻利地“刷刷刷”翻動賬頁,最後指住一個數字,“就是這個數。”

賀子勝目瞪口呆:“兩位數?”

高歆倒沉得住氣,答得詼諧:“小數點後麵,還有兩位數呢。”

一時的驚詫後,賀子勝迅速回複正色,問道:“怎麼會這樣,錢去了哪裏了?”

“沒有人亂花錢。”高歆說,“你不是不知道,每個人頭的行政經費少得可憐,地方保障的業務經費一年就那麼幾萬塊。這年頭,什麼都漲價,這點經費還不夠繳納水電費的呢。但是,日常辦公開支必須先支撐起來,消防車和行政車輛要加油,大隊、中隊得維持正常運轉。於是一年又一年拖欠水電費。這一回,看來拖不下去了。”

賀子勝合上賬簿,問:“說說看,目前有什麼解決的辦法?”

“沒有別的法子,”高歆直截了當地說,“油料開支,大隊采取記賬製,每季度跟加油站結賬,還可以緩上一緩。這水電費得付現金,我們隻能寫報告,請求政府解決業務經費缺口。”

“能行嗎?”賀子勝留意她的神情。

高歆說:“自古華山一條路。咱們總不能滿大街去搶錢。再說,如果你能設法爭取到經費,正好展示你的工作能力,樹立起威信。”

賀子勝拍案而起,“好,你去寫報告,我負責爭取經費。唉,這不是上華山,是逼我上梁山。”

賀子勝手持言辭懇切的《經費申請報告》,單槍匹馬殺到區政府。

他上下打聽一圈,來到區政府辦公室秘書科,接待他的是一名四十歲開外的秘書。

賀子勝簡短地將情由說了,懇求道:“同誌,能不能安排我見見分管財政的常務副區長,向他彙報咱們消防部門的工作情況?”

秘書斜視著他,悶笑一聲,“打什麼彙報工作幌子?今天你來要錢,明天他來要債,幹事的時候不見人,要錢的時候全忙活。副區長有事,沒有時間接待你。”

賀子勝急切地解釋:“可是,咱們消防部門跟其他單位不同,承擔緊急出警的任務,實話告訴你吧,因為缺乏經費,咱們中隊要被電力公司斷電。這一停電,警鈴不響,出了問題,責任可大了!”

“什麼責任大?開水泡黃豆,自大!你們消防部門的工作能抵得上公安刑偵的‘命案必破’重要?就在5分鍾前,刑偵的張大隊長找副區長要辦公經費,沒轍,撤了。”

賀子勝被這席話噎得七竊生煙。打當兵開始,從來都是人家遞啥裝備,他賀子勝使啥裝備,食堂裏煮菜吃菜,煲湯喝湯,可謂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沒為柴米油鹽的來源操過半分心。現在,他感覺沒有任何事情比這樣“爭取經費”臊臉皮,壓根兒就跟討飯似的。那秘書話裏話外對消防部門的蔑視,更令他既氣憤又心酸。

他打算轉身一走了事。隻是“人窮誌短”,實在是千年不變的真理,想想大隊、中隊官兵,想想工作職責,再三酌量,到底還是折轉身,咬咬牙,滿臉堆笑對秘書說:“您能幫我通傳一下嗎?不管他有多忙,給我5分鍾時間,我等他,行不行?”

秘書坐回辦公桌前,開始敲打電腦鍵盤,“你愛等就等吧,茶水自便。”

秘書科辦公室人來人往,臨到中午下班,賀子勝仍然沒能等到常務副區長的“召見”消息。

眼見午餐時間到了,秘書們拎著鑰匙準備鎖門,賀子勝隻得告辭。

在下樓的當口,他心裏一發狠,決定不撞南牆不回頭,中午就不回大隊了,幹脆守株待兔,在辦公樓門口等常務副區長。

正在思索著,聽見有人喊他,“喲,這不是賀子嗎?”

賀子勝抬頭,再三打量,不敢確定地說道:“你?金科長?”

金梅笑道:“怎麼,幾年不見,認不得我了?”

金梅身穿白襯衫、西裝裙,典型的職業女性打扮,她已年過四十,這樣裝扮下來,倒顯得比當年穿警服年輕幾分,眉目中的幹練和灑脫絲毫不褪。

賀子勝與金梅親熱地寒喧幾句,得知金梅轉業後分配到區政府工作,現任秘書科副科長。這真是機緣巧合,賀子勝趁機將今天的事情複述一番。

聽完後,金梅氣憤地說:“這個張秘書啊!常務副區長根本不在辦公室,他出差,明天才能回來。”

賀子勝一聽大急。政府領導不在,遠水救不了近火,怎麼辦!

金梅也沒有別的辦法,她對賀子勝說:“其實就算常務副區長在辦公室,你能爭取到經費的可能性也不到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