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遭強行處分(2 / 3)

賀子勝回到馮媛媛的病房外,先是信誓旦旦地勸嶽父嶽母回家休息,然後默默地坐下等待。他想,這回一定傷透馮媛媛的心,不管怎樣的懲罰,他都願意接受。

長夜漫漫。蔣一娜也曾麵冷心熱地告知他,已經安排護士精心照料,並勸他回家休息。他搖頭謝絕。他睡不著,他要瞪大眼睛等待天明的到來,等候馮媛媛醒來。

隻是,剛剛經曆過一場惡戰,並且與死神擦肩而過,他太累了,臨近天明時候,終於睡著了。

在醫生和護士查房的喧鬧聲中,蔣一娜麵無表情地推醒他,“去,媛媛同意見你。”

賀子勝睡意全消,彈跳而起,快步走到病房前,遲疑半刻,輕輕推開門。

馮媛媛半躺在病床上,此時晨曦初露,病房裏沒有開燈,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她沉默著,不發一言,側影如同輪廓優美的雕塑,凝佇在那裏。她的沉默讓他無由地恐慌,幾近討好地喚她:“媛媛。”

馮媛媛說:“你過來。”她的聲音很低,而且沒有溫度。

賀子勝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的病床前,還沒來得及仔細看她一眼,聽到她說:“把你的胳膊伸過來。”

賀子勝惟命是從,乖乖地將胳膊伸到她的麵前。

馮媛媛凝視他的胳膊兩秒鍾,忽然一把捋起他的衣袖,就著胳膊,一口咬將下去。

她咬得很重很用力,顯見恨極。賀子勝在火場和救援中受到許多次傷,摔傷、砸傷、卡傷,鮮血淋漓、傷筋動骨的事情屢見不鮮。馮媛媛咬中的位置恰好有舊傷痕,那是救一名輕生婦女時,合身抱著那名婦女滾下樓梯,被雜物削破一大塊皮而留下的疤痕。為此,馮媛媛心疼得念叨半個月。

現在,她的牙齒恨恨地穿透舊疤痕。

這一瞬,賀子勝認定自己有第六感,他聽到牙齒戳入時她心碎的聲音,細微而冷冽,像極了水晶台燈掉落地麵。他一把將她抱入懷中,哽咽著,說:“媛媛,對不起。”

馮媛媛伏在他的肩頭,總算哭出聲音:“賀子勝,我恨死你!”

蔣一娜推門進來,“媛媛,該換藥了。”目光一滯,停留在賀子勝血肉模糊的胳膊上,“哦,看來這藥呀得先給你換。媛媛,你有進步!對付他這種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家夥,咱們女人就得拿出豺狼的氣勢!”

這一天,馮媛媛對賀子勝十分冷淡,哪怕賀子勝專程請了假,笨手笨腳送湯遞水鞍前馬後地侍候,她也難得露出笑容。

中午時候,蔣一娜手拿一份報紙來到病房,嚷道:“賀子勝同誌,你又當英雄了!”

賀子勝側頭一瞧,報紙頭版大幅照片,正是自己在雲梯車上的驚險一刻。

馮媛媛一臉冷冷,但語氣透著些許急切地說:“什麼報紙,給我看看。”

賀子勝將報紙卷起,“醫生說過,產婦現在不宜看書讀報,傷眼睛。”

馮媛媛說:“我偏要看。”

蔣一娜打圓場,“別吵,媛媛,我念給你聽。”

新聞內容不長,但記者的文字功夫了得,像複述美國動作大片,將賀子勝乘雲梯車救人的驚險、神勇描繪得淋漓盡致,讀者仿佛身臨其境,直至文章落罄,才緩緩地舒出一口氣。

聽著,聽著,馮媛媛的臉色和緩下來,問賀子勝:“你昨天因為這件救援任務,所以沒能及時趕來?剛才為什麼不準我看報紙?”

賀子勝陪笑,“還不是擔心你看過圖片和新聞會被嚇著。”

馮媛媛看了他一眼,微微笑。

“左下角還有一篇新聞,挺感人的。”蔣一娜說。

“念給我聽聽。”馮媛媛饒有興致地說。

“標題叫《獨腿丈夫情深救妻殞命火場》,說的是昨晚發生火災事故時,有位獨腿丈夫已經快要跑出火場,但為救出懷孕的妻子,重返火場不幸遇難。”蔣一娜一邊讀一邊評論,“這位丈夫雖然隻有一條腿,倒真是情深義重,故事令人感動。”

賀子勝一聽,敢情正是小麗的故事被記者挖掘出來,不禁有些唏噓。轉頭一瞧,馮媛媛聽過故事,正在黯然發呆。

三天後,馮媛媛安然出院,周茹固然對賀子勝怨氣喧天,倒沒有跟他當場翻臉,直接派車將馮媛媛和小外孫女接回娘家坐月子。

賀子勝回特勤中隊上班,翻看文件資料時,想到可愛的女兒,笑意像小溪漲水,從眉眼處止不住外溢。

李大達看到眼中,覺得好笑,問:“你家女兒取的什麼名字?”

“嘉兒,賀嘉兒。”

“好名字,名字裏有兩個‘加’字。”李大達讚賞道。

“那是當然,我愛人可是文化人。”賀子勝得意洋洋,“恰好生在國慶節前一天,喜上加喜,雙喜臨門。”

“嗬,你爹娘滿意?”李大達有意促狹他。

賀子勝被噎了一下。女兒誕生後,他打電話向家裏報喜,父親在電話裏嘮嘮叨叨,大體意思是要收割了,家裏農活重,就不來江臨看望兒媳和孫女了。賀老師自然不滿意這個結果,但他是有知識的人,總不能叫兒子生二胎吧,沒轍。賀子勝對馮媛媛報喜不報憂,編排出一大籮筐欣喜加讚美的話,哄得馮媛媛樂滋滋沒往別處多想。麵對李大達,他同樣嘴硬,“當然滿意。不然幹嘛取名叫嘉兒?嘉兒,佳兒。咱家女兒,比男娃子金貴。”

正在吹噓,李大達眯眼,做出“暫停”的指示動作。

“忽——砰——”,辦公樓外傳來異樣的聲音,緊接著一聲“啊——”慘叫。

賀子勝與李大達麵麵相覷。

“什麼聲音?”

“從訓練塔方向傳來的。”

兩人同時往外衝,楊勇嚎哭著跑上樓,報告:“中隊長,指導員,不得了,出大事啦!展路從訓練塔上摔下來啦!”

賀子勝的腦袋像被丟了魚雷,“轟”地炸為兩瓣。

展路在進行掛鉤梯訓練時沒有係安全繩,不慎發生失誤,由4樓摔下。不幸中的萬幸,臨戰經驗豐富的他往下掉落時抓了一把掛鉤梯,減緩下落速度,保住了小命,但是右腿摔成粉碎性骨折。

這是一起嚴重的訓練安全事故。

餘滿江連珠炮地怒吼,把賀子勝和李大達訓得抬不起頭。

“據戰士反映,展路有訓練時不做安全防護措施的壞習慣。作為幹部,你們不知道?你們怎麼進行管理的?有沒有及時製止和糾正?有沒有認真開展安全防事故教育?有沒有真正將安全這根弦繃緊!”

“還有,支隊明文規定,開展訓練時幹部務必到場,跟班作業,你倆跟班沒有?訓練時你們在哪裏?你們的責任心在哪裏?不要以為打了幾場漂亮的仗,就驕嬌二氣不可一世!”

“你們兩個,肯定要受處分。至於怎樣處分,等待支隊黨委研究決定。處分事小,你們想想,展路這名同誌本來是業務尖子,重點培養對象,他鐵定能像你賀子勝和你李大達,今後當指導員、中隊長。現在摔成重傷,就算治愈恐怕再難上火場。更重要的是,你讓他和他的家人怎麼承受這樣的打擊!為人父母,將兒子送到咱們部隊,是信任咱們,你們對得住他們嗎?同誌,你們當中隊主官,要切實負起責任,戰士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要放在心裏。李大達,你兒子滿3歲了吧?賀子勝,你前兩天剛升格當爹,要是把戰士當成自己的孩子,安全事故會減少很多!”

賀子勝沒有辯駁半句。在餘滿江的訓斥告一段落時,說道:“展路同誌的事故,作為支部書記、中隊長,我負全部責任,願意接受支隊的一切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