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對室內的陳設都了解的差不多的時候,菜肴都端上了桌子。
飯桌上,金鎮長將建設中國砂都的設想很激動地說給龍飛和路曉驛。龍飛對這一點兒不很感興趣:
\"公安機關,是為經濟建設保駕護航的。你們的設想有多大的可行性我不太知道,無從提供意見。\"
金鎮長向龍飛端起酒杯:
\"首長,你這就有些自謙了。我們這個項目的審批在京城,還是要您這個京官大力幫忙。\"
這話聽起來很自然。中華古老的文化中從來就有人脈決定成敗的傳統。對於金鎮長的請求,龍飛又把端起的酒杯放回了桌上,朗聲笑道:
\"想法是好的,我支持;但這辦法值得商榷。\"
朱熾也幫襯著對龍飛說:
\"我的確聽說,如今在大陸,還是'朝裏有人好做官'。我們不是要做官,隻不過是想通過你在京裏的影響力,辦一些行政手續之類的事。\"
\"這個嘛,我好像真的是愛莫能助……\"。金鎮長,你為官多年,這個道理就不用金鎮長一時語塞。
一陣沉默。龍飛甚覺自己掃了大家的興,忙把話往回拉:\"我們都是老朋友了,忙還是會幫的。不要著急。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啊!總不能強求我這老頭子立馬三刻把這件事辦的四腳俱全吧?\"
大家笑起來。
一個從門外來的聲音。應聲出現在門口的,正是朱熾和朱石在朝音山上遭遇到的朱克砂:
\"叔叔,做這麼好吃的東西也不叫我一叫?\"
金鎮長以長輩的身份正色說道:
\"克儉,沒見有這麼多貴客在嗎?還不來見見,這些人可都是非常顯赫的人物啊!\"
\"這個就不用你介紹了吧。我差不多都認得,你看,這個,是派出所的小警察,他還抓過我呢!這個,我們下午在山上見過了,是朱家的人;這一個,我想就是那個在鎮上傳得沸沸揚揚的那個首長吧。噢,我說錯了,是前部長!\"
金克砂一邊脫掉外衣服,扔給身後跟進來的保姆,一邊用手指著在座的幾個人一一說出他們的身份,一副不屑的神情。說完,就一屁股坐在了金鎮長夫人身邊的椅子上,操起筷子就吃起來。
金克砂這一連串的動作和言語讓金鎮長的臉上掛不住了,剛才的笑容都僵在了臉上。待他坐下來開始大吃大嚼,金鎮長已經勃然發怒了:
\"混蛋,你竟敢對我的客人如此放肆!剛才朱老先生說下午在山上你何等的不禮貌,我還懷疑他說的不一定是你,是不是你手下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那樣大放決辭。這回我相信了:你真變得這麼不可禮遇!快點兒向客人們道歉,不然你以後不許再登我這個門!\"
在坐的所有人都被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弄得摸不知所措,一個個也都被驚得像定了格。
金鎮長的訓斥,讓金克砂認識到:自己行為後果的嚴重性,叔叔從來沒有這麼對待過自己,即使自己被派出所傳喚,他去領他回來的時候也沒有見過他如此的憤怒。他想:這一定是攪亂了叔叔的什麼大局。
他忙忙地吐出口裏的東西,站起來:
\"叔叔,您何必這麼生氣呢?我不過是餓極了,想快點兒吃東西。幾位客人,我剛才莽撞了,請多擔待。\"說著他向著大家不倫不類地作了個揖。
金鎮長夫人也忙站起來、端起酒壺給大家斟酒、布菜,替金克砂打圓場:
\"各位,克砂從小是野慣了的,不懂得什麼規矩,得罪之處,還看在我的麵子上,原諒他這一次吧。\"
在座的人隻有龍飛不認得這個人。看這人的橫勁,就知道不是小來頭兒。坐在他身邊的路曉驛見桌上的緊張空氣緩下來,便趁金鎮長帶著他侄兒出去訓話的當口悄聲告訴龍飛:這個人是這鎮上一霸,是金鎮長的侄兒,組織幫會,出入隨身帶槍,是派出所掛號的重點人口。不過派出所懼著金鎮長的威嚴,拿他沒有辦法,給他起了雅號,叫他\"說不得\"。路曉驛剛剛來到小鎮上班沒多久,不了解他的背景,因為非法持槍抓過他,還是金鎮長出麵,把他保出來。從那兒以後很長時間他沒有在鎮上露麵,大家也不去關注他,樂得安享太平。
等金鎮長笑容可掬地回到飯桌上,跟在他身後的金克砂的臉上也是喜不自大禁起來。他回到剛才的座位前,舉起酒杯對著朱熾:
\"前輩,我雖然與你的堂兄有仇,但是剛才叔父說得極是,你是你,他是他。來我敬長輩一杯,如果你不喝,就是不原諒我。\"說著,仰頭一飲而盡。
朱熾聽著金克砂說的那個\"你\"字,很是不爽,可是再看金鎮長夫婦,都在用征詢的目光看著他,也不得不喝下這杯酒。
路曉驛實在忍不住,用臂肘碰了龍飛一下,示意要提前退席。龍飛原本也是想抓緊時間回去,與路曉驛研究一下這金克砂與歐陽命案的關係,於是站起身來:
\"諸位,我們還有事,先告辭了。\"
金鎮長與金夫人殷勤挽留不住,將龍飛和路曉驛二人送到了大門外。
回到香榭的房間,龍飛問起金克砂與朱家恩仇的情況。這是路曉驛來朱家鎮之前的事,路曉驛並不知情,於是二人又急急地穿上剛剛脫下來的衣服,奔向朱家陶居。
因為朱砂在閉關,陶居院子裏已經不再像往夕一樣宮燈高挑,茶香四溢,而是一片黑寂,隻有牧羊犬丹丹在院子裏逡巡,在龍飛二人接近院門的時候吠起來。
來開門的是周天筠。
周天筠準備點上皂角樹下的宮燈,被龍飛拒絕了。二人徑直與周天筠來到空著的朱嬌嬌的房間。
說起金克砂與朱家的恩怨,一片愁雲罩上了周天筠已經很憔悴的臉上。她說完了往事,低頭沉思片刻,然後用求救的眼神望向龍飛:
\"朱家人都知道,在那一次的變故中,朱家的確對不起那金克砂,可是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他的威脅時時襲上朱家人的心頭。這可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
龍飛覺得事態太嚴重了。原本他排查朱家陶居一係列命案和驚悚時,他將朱熾回國爭寶,朱嬌嬌的生身父親參與爭寶以及朱家二位繼承人之間的爭奪有關,其中可能還參與著男女感情糾葛問題。這已經是一個很龐大的嫌疑人群體,排查起來已經很困難,再加上了朱砂的這個仇家,案情更變得撲朔迷離了。現在他們麵臨的問題不僅是破案,還有一重更重要的責任:如何能保證朱家人的安全,命案和驚悚能遠離這個陶居,遠離朱家鎮。
從朱家陶居出來,已經是晚上九點多。小鎮上的路是沒有路燈的,小徑上行走基本上是靠月光,再有就是各家各戶門首亮著的小燈。在這裏有個習慣:家家戶戶在自家守著街的大門口豎起一個高杆,上麵挑著一盞小燈。如果自家還有外出未歸的人,家人就將這燈開著為回家的人照亮;待家人都已經安然在家,家門這盞燈便早早熄滅。晚上九點多鍾,外出串門的人也都陸續回了家,小街上已沒有幾盞燈亮著了。
似乎有一個女人幽怨的歌聲從遠方飄來,遊絲一樣,時斷時續,若有若無。龍飛已過古稀,耳朵有些背,沒有聽見;路曉驛剛剛聽到時,還以為自己剛剛人朱家陶居出來,思念朱嬌嬌而產生的幻覺。可是又分明不是幻聽。為了確定這個聲音的有無,他拉了拉龍飛的衣袖,示意他也停下腳步。
\"聞說雙溪春尚早,也擬泛輕舟,隻恐雙溪蚱蜢舟……\"
那歌聲飄飄蕩蕩,從遠處蕩到路曉驛的耳畔,分明是個怨婦的聲音。路曉驛口中念著那歌詞,念得龍飛一頭霧水:
\"你這是念什麼鬼嗑呢?\"
\"您沒聽見嗎?\"路曉驛指著前方:\"從那個方向傳來的。\"
龍飛又豎起耳朵聽了半天,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
\"哎,這個聲音有點兒耳熟啊!不是廣播裏的聲音吧?\"
路曉驛很肯定地回答:
\"絕對不是,是真人真唱。這也奇了,這麼晚,誰會在這黑燈瞎火的時候唱這麼幽怨的歌呢?據我知道,這小鎮上的人沒有一個唱這樣歌的人。這小鎮上的為更喜歡唱些漁歌或者是江南的民歌小調。讓您一說,我聽著好像也有些耳熟,在哪兒聽過這聲音呢?\"
兩個人正聽著,那歌聲突然消失了。二人便繼續走路,不再答話,都在琢磨著那個聲音曾經在什麼地方聽到過。此時,鎮中央的方向似乎有一縷淡藍色的輕霧,像敦煌壁畫裏的飛天一樣,蕩悠悠向遠處的湖上飄去。路曉驛的眼力比較好,馬上指給龍飛看,驚愕地喊道:
\"老師您看,那是什麼?\"
龍飛也看清了那東西,小聲嘀咕:\"不太像霧!霧氣自己是不會像這樣發光的。怎麼又像個人形呢?\"不需兩分鍾,那輕霧飄得不見了蹤影。
路曉驛開始在大腦中反複搜索與那年齡相當的婦人。幾個來回之後,他們已經回到了香榭的房間裏,他非常肯定地說:
\"我再三地想,這聲音絕對不可能是鎮上人的聲音;那輕霧也不是自然現象。不知道這是個什麼征兆?\"
龍飛沉思起來。不一時,一個服務員走進房間,遞給龍飛一個封著的信封。龍飛將信封打開來,取出一個字條。當他展開來看,上麵隻有幾個字:\"船家滅門,幽靈在線!\"。
看到這裏,龍飛癱坐在了床上:
\"命案!又是幾條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