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法寶的速度催加到最大,感覺場景隻一瞬間就從家裏轉換到了眼前雲煙繚繞的青丘。幾乎不用去思索墨桓人在何處,因為她隻可能在那裏等著我——穿破雲霧迎來滿丘青翠的刹那,那正對著仲夏花海的小小涼亭便也一並映入了眼簾。
“墨桓!”
望著花海出神的人聞聲轉身,淺淺笑意掛上唇角的同時向我伸出一隻手來,將我帶下的動作依舊那麼穩健有力安全溫柔——仿佛已經流淌而過的時光驀然倒退,撥開逆流而下的光華我抬眼望去,發現我們不過彼時天真無知的孩子,站在一切都還沒開始的地方,用最理所當然的麵容和姿態手牽著手。
一輩子都不想放開的。
本來憋了一肚子的疑問,望進那雙眼眸的時候卻又訥訥地噤了聲,隻望著她出神。墨桓好笑地轉開頭,輕輕點了下我的額頭,“喂……沒什麼時間了,打算就這樣浪費掉麼?”
“什麼?”這下還不回神那就有問題了,“什麼意思?”
其實話才講完我就已經反應過來,隻是心裏不願去想。
——這裏是神域,是我們倆的故鄉,卻也是墨桓再無法回來的地方。
在神族漸漸開始接受與人族保持和平狀態的潛規則時跳出來與之抗衡並真正拿出成績來的墨桓,已經注定沒法在這片土地上若無其事地生活下去。煽動同伴叛亂為禍人間,如有違者即使同族也不放過……那已不是簡單的刑罰就能解決的罪名了。
“就快了……”
收回極目遠眺的視線,墨桓重又看向我,淺笑不變,隻是目光更深了,“霧靄……”
“傻子!”我忽地一跺腳,一把就拽住她就往台階邊推,“你還回來做什麼?!明知道各族長老都不會放過你的吧!趁現在還沒什麼人……”
隻被我冷不防推開了幾步就站住了腳,之後任憑我再怎麼用力也一動不動了。我知道自己此刻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幼稚到可憐,漸漸也就停了推搡的動作,有些脫力般靠在了她肩上,任由她悄然用掌心覆蓋我的頭發。
我太了解墨桓了,她雖然有時很別扭,但卻從來都不是喜歡逃避問題的人。她這輩子唯一躲閃過的恐怕也隻有她其實相當在乎我這件事,況且最後的最後也依然供認不諱了——
因此,既然她人已經在這裏了,自然也清楚自己接下來要麵對怎樣的境況。
……可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勇氣。
“霧靄,你明白我的。這世上,也隻有你一個人明白我。”
麵對投遞在我耳邊的信任,我也隻能長長地歎氣,“有的時候,我寧可不要那麼明白——比方說分離為何總那麼近在咫尺。”
“就那麼確信我必死無疑?”
“我又不傻。雖然在這種時候,一般女子都會覺得她喜歡的人是天下第一其他人都是草芥——但就算你曾經接近過這個高度,也不代表那些老頭們就會放棄將你就地正法以示威嚴的念頭。”
頓了頓,又補充道,“你做好心理準備。到時候,我會帶著亜茉靨的份一起去找你算賬。”
“黃泉路上麼?”
“無論什麼地方。”
位於赤城西北邊的凶黎穀內,有一個巨大的古刑場。
小時候墨桓拉著因為害怕哭哭啼啼不肯去的我到那裏探險,心裏最想放到那刑具上去拷問的犯人絕對是當年殺害了自己父母的人族。陣陣陰風裏仿佛卷著無數慘死的魂靈,翻騰著聲聲哀號向兩個小小的身影卷來,我害怕得瑟瑟發抖,索性化成小狐死命地往墨桓的大衣裏鑽,結果被拽著尾巴倒提起來,天地顛倒地被那小小孩童翻著白眼罵了句沒出息。
但罵完之後,她瞅了瞅淚眼汪汪的我,最終還是將我塞進了懷裏,一邊嘀咕著“你怎麼這麼沒用”一邊做出很凶的樣子來驅趕那些趁夜幕低垂開始圍攏過來的碧睛,一腳深一腳淺地顛簸在荒涼的山穀裏,護著我的那隻手卻一直都沒有鬆開。
我蜷縮在她懷裏,抬頭看著她直視著前方漆黑又堅定的眸子,突然覺得很安心,頭一歪就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人生裏第一次,有那種“如果沒有盡頭該多好”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