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那被天雷正麵擊中幾乎連彌留都無就已撕碎至無形的女子，張了張嘴，卻在那兜麵而來的鮮血還未及覆蓋我的麵容就一並消散的那一刻喪失了所有組織語言的能力，驚愕的視野裏隻剩了那一抹驚鴻一瞥的殘影——
至於它有沒有停留在墨桓的眼裏，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因為這一幕的打擊，我很長一段時間裏聽到雷聲就會不由自主地發抖。
大口喘著氣從過度驚嚇而至的昏迷中驚醒，終於擺脫了夢中那雙眼睛的我一身冷汗，好半天都覺得四周全是那哀痛淒絕的目光，其中唯一還能辨認的神情像是淚光，又像在欣慰地微笑——
假如亜茉靨那張已腐爛見骨的臉上，還能看得出笑容來的話。
緩了好久，終於能冷靜下來打量周圍。
簡樸卻不失精心擺放的布置，窗口邊懸掛著的琉璃盞小風鈴，以及外頭那一片一望無際的盎然綠意……好吧，除非我失憶，不然“這裏不就是我從小睡到大的房間麼”的認知絕對是與眼前所見匹配的唯一答案。
所以說……我沒事，而且還回家了？
回神之後，我第一反應就是翻身下床，雖然步子有點虛浮但還不妨礙我下意識地去往隔壁察看墨桓的情況。
既然我沒死的話，那她一定也沒死——這是真理，絕對。
急急忙忙趕了兩步，卻在門口跟姑姑撞了個滿懷。姑姑手上端著個木頭托盤後退一步後就穩住了身形，我卻是標準的下盤不穩，幾乎連補救的步子都沒能邁出來，瞬間就撲通一下坐到了冰冷的地上。
“哎喲……”真的摔痛了，隻能哼哼。
“丫頭，沒摔著吧？”
想也知道不會怎樣的跌倒，頭頂上卻傳來有些近乎惶恐的詢問。我不解地抬起頭，卻發現我那原本美豔動人的姑姑憔悴了不止一圈，急忙放了手中東西上前扶我起身的動作也是惴惴不安，似乎眨一下眼睛我就會憑空消失一樣。
因為能體會那種幾乎能將人勒斃的擔憂與期盼，所以有愧疚。
“姑姑……”
我笑了笑表示自己真的很好，並上前擁住那曾保護著我不受風吹雨打而自身其實也那麼嬌弱的身軀。但眼下此情此景的熟稔度勾起了某種似曾相識的惶恐，原本呼之欲出的詢問也暫且緩了下來，生怕在自己的急切之後跟隨而來的又是某些噩耗——
在人間界的這番曆練，我兜兜轉轉，終於承認自己天生就不是要做大事的人。
心中自是有道義的，隻是這道義，未必就和這天下蒼生所信奉的一致了——大家安居樂業冰釋前嫌當然好，但若這大和平與我心裏最珍視的那些人相悖，那麼我永遠都不會是成為英雄的那個……
英雄的意義是什麼？高處不勝寒麼？
不，我已經受夠缺失了。
既然本就無意塵世的種種紛擾，那麼正邪之分對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
撒嬌地蹭了蹭姑姑細致如玉的脖頸，將這次重逢的溫馨安寧隨著空氣一並吸入身體，半晌才終於放開手。
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後，心情也就慢慢恢複了。雖然夢裏的那雙眼睛可能還要糾纏我很久——但我相信隻要還有以後，什麼都是能慢慢沉澱的。
“姑姑……”
“先坐下吧，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接過姑姑遞來的糕點，咬了一口後才發覺自己原來那麼餓。姑姑用一臉“沒個姑娘樣子”的微嗔表情對著我那狼吞虎咽——啊不，是津津有味的吃相，有一會兒後才輕輕開了口，“墨桓那孩子……”
胃口什麼的，完全就沒辦法跟這個名字的威力相提並論啊。
“是她帶我回的神域對不對？她現在人呢？”
“你去吧，她在青丘等著你呢。”
我不知道人族最後會在史冊裏怎樣記載墨桓這個差一點就毀掉了人間界的魔頭。但後來想想，其實那並不重要。那種東西，本就可以由著他們寫，說墨桓罪孽滔天也好，人性皆無也罷，就算最後以為天地所不容而在天雷下化為灰燼收尾也無所謂。
誰在乎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