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事黨史工作研究過幾個大專題,中共和談代表被殘殺之謎解開是最引起“轟動效應”的一個。據統計,全國有16種報紙雜誌競相轉摘。如《人民政協報》、光明日報《文摘報》、南京日報《周末版》、陝西日報《星期天》,陝西《革命英烈》、《中華英烈》、《中國婦女》,河南《名人傳記》精選本、山西《黨史文彙》“黨史知識卡片”等。寧陝縣在東江口鎮建三烈士陵園,西安電視台拍《昨天的啟示》電視劇,中宣部、國家教委聯合錄製六集係列片中《沙場未歸人》,使烈士永垂千秋。
李先念、王震轉戰商洛史料鉤沉
老同誌是曆史的創造者,最有發言權。豫鄂陝革命根據地資料,經過核實整理僅五年時間就立資八類13冊約四百多萬字。但要把龐雜的資料去偽存真、由此及彼,轉化成史還有個如何認識的問題,求教老同誌和事件當事人,把前人和後人的觀點融合在一起,就會更加符合曆史的本質。
1986年,地委黨史辦公室就一些重大問題,向任質斌、汪鋒同誌並李先念主席寫出報告,請求指示。這年夏天,我同老搭檔趙淩雲、周福才再上北京。6月3日上午,從北門第六次進中南海,晉見汪老,呈上請示報告。對於我們請示的問題,任質斌和汪鋒同誌詳細審閱後認為有些重要問題還需請示李主席決定,任老就將請示報告及他倆的意見報告李主席。1987年1月25日,李主席在上海親自審閱了任、汪的報告,批示任質斌:“同意您和汪鋒同誌的意見。關於豫鄂陝軍區和豫鄂陝邊區的結束問題,按汪鋒同誌的意見寫可以。”根據批示,我們編輯出版《中原解放軍北路突圍與豫鄂陝革命根據地》資料集、《豫鄂陝革命根據地史稿》等一係列叢書,圓滿地完成了立資、寫史任務,《中國共產黨曆史》正本記載了“8月初成立豫鄂陝軍區”的曆史,填補了空白,我們也獲得“全國黨史工作先進單位”殊榮。
中原部隊突圍到商洛,組建豫鄂陝革命根據地黨政軍領導班子時,中央先是批示王震任“一把手”,後王震西進回延安,中央派中共陝西省工委書記汪鋒來商洛任黨政軍“一把手”。此事誤傳很多,主要是說“王胡子”(王震的綽號)不聽李先念指揮,不願意在陝南等。王震和李先念關係的陰影籠罩了幾十年。這次查出電報證明,是先念提議、中央同意王震回延安的。對於這樣一個影響當代兩個偉人團結的問題,向任質斌同誌求證得到確認後,我們三次要求見王震副總理,這次得到允許。1986年6月19日上午,我和趙淩雲從北門九進中南海,汪老帶我倆經懷仁堂、紫光閣門前去見“王胡子”。
曆史的本來麵目是這樣的:
1946年8月初,王震準備在鎮安分散遊擊。8月6日,李、任電告王震:“假使西麵敵情不嚴重,三五九旅經休息後有體力能繼續前進,那麼可以繼續西進到達陝甘邊地區後再看情況決定方針;假使西麵敵情嚴重,加上部隊疲勞,難以前進,那麼即在鎮柞寧地區分散休息,整頓部隊,創造根據地。”因敵逼近,王震率部西進。
8月9日李、任電報中央:“三五九旅確拖得很苦”,“略事休息後最好能進陝甘寧邊區會師”,並請西北局設法,“在中途架設橋梁”。8月15日,王震西進至洋縣華陽鎮,請示中央北上還是留陝南。中央回電:能在文武、成康、隴南一帶創造根據地,對配合全國鬥爭有重大意義,如若不能,按計劃回邊區,邊區已準備三個團在正寧、慶陽之間相機接援。據此,王震率部回延安,受到毛主席、朱德總司令的熱烈歡迎。對於王震率三五九旅西進的作用,李、任8月27日電報中央軍委:胡宗南進攻三五九旅之部隊一時仍不易南下,則此間很從容發展與工作一個時期。李、任回到延安,又向中央報告說:“王震之回延安,引了敵人,劉、鄧出隴海(路),把敵人調走一大批。陝南便大空鬆”。
我將上述材料呈上,王震看到電報一下掃除40年的心病,丟掉包袱,興致勃勃誇獎我們做了有益的工作。在座的汪老風趣地說:“這一下你回延安不是無政府主義了!”王老開心微笑。40年難言之隱豁然澄清,如釋重負。王震這位鐵漢子也激動了,終於打破沉默,第一次暢談了從陝南回延安的經過。他說:“占領鎮安後,我計劃帶一個團與先念同誌會合。這時,毛主席來電,命我三五九旅、中原軍區直屬隊一部分,向陝甘寧邊區前進,吸引胡宗南主力追擊,減輕先念同誌那邊的壓力,並指出中央已派汪鋒同誌去先念同誌處。”這篇長談整理出來,經他審閱刊登在陝西和湖北公開出版的史書中。
之後,友人告訴我,時任國家副主席王震與李先念主席有一次相見,兩位戰友也推心置腹地談了這件事。王震對李先念說:這幾十年我心裏總有一件事情覺得對不起你,就是當年中原突圍到陝南後,我一直前邊打著走了,走時沒告訴你,把你撂在陝南,這在我心裏一直是個心病,現在我向你檢討。李主席明確地告訴他:不能這樣說。你走是我和任質斌向中央發電報提議的。你走也帶走了敵人,為我們減輕了壓力,走得好。王震副主席又反問:你真是這樣想的?李主席笑著回答:就是這樣想的。王震副主席高興地說:你真是這樣想的,我心裏的疙瘩就解開了!這個故事雖是口傳,我感到真實,符合情理。有無這個故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王震副主席一改過去的沉默而公開寫文章讚揚李先念的行動卻是不爭的事實。他1991年10月應邀為解放軍出版社出版李主席題寫書名的《中原突圍紀事》作序,第一次公開高度評價:“先念同誌是一位在長期革命戰爭中鍛煉成長起來的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政治家、軍事家。”“當年中原軍區部隊在中原突圍前後所取得的勝利,是與李先念司令員所起的重要作用和做出的卓越貢獻分不開的。”李先念主席1992年6月21日逝世後,《人民日報》於1992年7月26日,發表了王震副主席的《李先念與中原突圍》一文,注明“本文是王震同誌1991年10月為《中原突圍紀事》一書所作的序言”,影響深遠。這一史實,成為中原突圍史研究中的一段佳話。
為中原突圍正名
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中央通知各地征集研究黨史資料,為編寫中共黨史正本提供依據。標誌解放戰爭開始的中原突圍,李先念司令員率領北路主力於1946年7月到達陝南,創建了豫鄂陝革命根據地,從戰略上配合了各解放區正麵戰場,支援了內線作戰,推遲了胡宗南進攻延安的時間。毛澤東對中原突圍曾給予很高評價。但由於對這一曆史過去沒有深入係統地調查研究,出現了一些看法分歧,甚至誤傳;有些謎團一直不解,影響了當事人之間的團結。商洛是豫鄂陝根據地中心區域,省上指定商洛研究這段曆史,正本清源。
中共商洛地委1981年成立黨史研究機構後,就組織人員訪問老幹部,到檔案館查資料,隻用了兩三年時間,就征集回憶錄資料一百五十多篇,電報162份,調查報告三十多件,共達二百多萬字。雖然有了這些資料,但很零散,來龍去脈不清,更對當時的領導班子的決策知之甚少。為了弄清稱為“四重”的重要會議、重要戰鬥、重要事件、重要領導人的活動,我們專程赴北京籌備召開豫鄂陝邊區黨史座談會,把研究工作引向深入。
1984年6月6日,我和趙淩雲、邵濟民、周福才等同誌乘飛機到達北京,翌日與在京的地委副書記、專員周述武會合,第三日去解放軍總政治部招待所拜訪陳先瑞將軍。曆任北京、成都、蘭州軍區政委、顧問的陳將軍,長征到商洛後任紅軍第七十四師師長,中原突圍到商洛任豫鄂陝軍區副司令員兼參謀長,戰略反攻時任西北民主聯軍第三十八軍副軍長,曾揮師解放商洛,和陝南人民有特殊的感情,非常支持地委這一決策,愉快地答應替我們聯係,並提議請原邊區黨委書記、軍區政委兼行署主任汪鋒牽頭,為開好這個會出了一個好主意。
中共中央顧問委員會委員、中央對台工作小組副組長汪鋒同誌是藍田人,故鄉和商洛山連山,嶺靠嶺。土地革命和解放戰爭時,他曾八進商洛山,指導和領導了這裏的革命鬥爭。抗戰期間,任省委常委時主管商洛地下黨,本地著名幹部王柏棟、彭一民、鞏德芳、薛興軍、李世華等都是他培養派回的。新中國成立後,曾任中央統戰部副部長,寧夏回族、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黨委和甘肅省委第一書記。6月15日下午,我們來到北太平莊汪鋒家裏。在藤蔓纏繞、鮮花競放的二層小樓的客廳裏,這位和善可親的老人接待了我們。我們彙報了計劃、轉達了陳將軍的提議,得到了滿意的回答。我在當天的日記裏這樣記錄了汪老的表態:“汪老幹脆地回答了我們提出的問題:同意開會,時間6月25(後提前到23)日,地點在北戴河或北京,你們征求一下其他老同誌的意見再定。參加的人,原來的領導成員在北京的都盡量請來。我主持可以。這個會很重要,我給先念同誌報告一下。”
豫鄂陝根據地的主要老同誌隻有軍區司令員文建武(新中國成立後任河南省軍區副司令)病逝,其他健在的老同誌都年事已高,身負重責,我們一一登門拜望,征求意見。6月22日下午2時,我隨周述武來到中南海,向汪老報告工作。
我們從文津街到北門,進入院內,隻見水泥道旁綠樹成蔭,青草如毯,棟棟樓房兩層灰色,不見閑雜人走動,顯得寧靜祥和。靠左手穿過林蔭道,到一座靠湖的樓邊,上二樓,進辦公室,接待我倆的人操東北口音,約有四十出頭,文雅有知識分子氣質,幹練又有行政幹部的風度,這是秘書王剛(後任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書記處書記、中央辦公廳主任)。他詢問來意後,熱情地說汪老正在處理一個緊急事務,你倆請休息,我去請示。他走進套間裏,一會兒就出來,和藹轉告:汪老說開會的地點就在北京,香山飯店可以;別的照那天談的辦。一切都已敲定,我們急速返回發請柬。
6月23日,“豫鄂陝邊區黨史座談會”在北京西郊香山飯店舉行。出席會議的原邊區黨委成員有:汪鋒、陳先瑞、方正平(原軍區副政委、時任海軍政委)、魏國運(原軍區參謀處處長、後任空軍司令部航空工程部部長)和陳守一(原行署秘書長、時任北京大學法律係主任,教授)。國家主席李先念,因國事繁忙未能到會,指定原中共中央中原局委員、中原軍區副政治委員兼第二縱隊政治委員、創立豫鄂陝根據地時協助李先念主持中原局和中原軍區工作的任質斌(時任中顧委委員)到會指導。會議由中共陝西省委黨史征集委員會和商洛地委聯合召開。湖北省鄂豫邊區革命史編委會秘書長唐禮節和鄂豫邊區革命史編輯部李少瑜應邀參加會議。會上共二十餘人。省委黨史資料征集委員會辦公室主任賈自新參加會議。
時值盛夏,會議在城西30公裏的香山舉行,不使老同誌受酷暑之苦。這裏風景優美,空氣清新,群山起伏,古木參天,奇山怪石,河水淙淙,特別是山頂上有塊巨大怪石,狀如香爐,高入雲端,遠望如香煙繚繞,故稱香山。在此修建的香山飯店主要用於接待外賓,是近郊一處極好的避暑勝地。老同誌在戰火中生死與共,一別40年,在這裏重新相聚格外親切。他們笑談重大戰鬥的勝利,暢敘戰勝困難的愉快,每個人都爭先恐後“交代”自己的活動,總結曆史的經驗教訓。我參加的會不少,但很少見過到會這麼準時、發言這麼踴躍、氣氛這麼和諧、交流這麼平等的會。與會老同誌生動活潑地座談了六天,審定了豫鄂陝邊區及所屬各分區黨政軍組織序列,基本弄清了“四重”,達到預期目的。
就是在這次座談會上,任質斌發表了為勝利的中原突圍正名的講話。他在會上提出,有人寫文章“把中原突圍寫成失敗了”,現在一些人談這件事“也同樣說是個失敗”。針對存在的混亂思想,他講了五個問題:一、中原突圍是正確的。二、向西突圍不能說是錯誤的。三、堅持豫鄂陝鬥爭的意義和作用是很大的。四、北渡黃河是正確的。五、晉城高幹會議是沒有起積極作用的。經過十幾年的史料征集與研究,證明他的上述觀點是正確的。李先念指出要正確評價中原突圍:“如果有人認為中原突圍意味著失敗,那是因為不了解曆史情況。”任老這篇撥亂反正的講話《關於中原突圍的幾個問題》,軍事科學出版社出版《中原突圍史》時作為代序之一編入。這是商洛地委搭的豫鄂陝黨史座談會平台,演出的最精彩節目。
熱浪連襲華北平原,一個月緊張忙碌的工作,大家似乎忘卻了悶熱和疲勞。7月10日晚北京忽降大雨驅去了暑氣,我們的工作也告一段落。7月11日上午10時,在涼爽的氣候中,我們從府右街西門進入中南海,徑直向汪老辦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