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說溫柔之前,先說它是一種手法還是一種境界。
這裏所說的境界,乃是不假思索的天賦風情,而不是覺悟。
男人對女人的渴慕,說起來不過兩端:起因出於容貌,結尾便在溫柔。也可以這樣說,每個男人都癡迷於女人漂亮的麵孔,但這張麵孔依附於你之後,男人又頓悟,最可貴的原是溫柔。
對他們來講,女人之漂亮與溫柔,說不好哪樣最重要。這像寓言中那頭又饑又渴的驢子,在一堆幹草和一罐清水之間確定不了先用什麼的情形仿佛。
然而這個譬喻似不妥帖,男人當然也比驢聰明。如民間故事中農民對皇帝說的“上哪兒去找您這麼聰明的驢呢?”男人在物色配偶時,漂亮是永恒不移的鐵律,但過上日子之後,男人將種種忿憤歸結於女人的不溫柔。
而女人又揣想,“他是嫌我人老珠黃。”一般說,女人寧願認為自己臉上起了皺紋,也絕不承認自己不溫柔。即使性驍勇擅殺人的女俠,譬如孫二娘,也斷不肯認可自己不曾溫柔。
話到這兒就轉回來了,溫柔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我們先假設它為一種手法,女人低眉順眼、舉案齊眉,雙手按在腹下,做日本式的諾諾後退。這令人感到索然,這隻是一組動作組合,如果沒有心靈的流露,大約就是一種儀式。這種情態,最適合於賓館中的小姐,而不宜於夫妻間推廣。
許多女人正是這樣想。她們把溫柔看成是電視劇中的“假招子”,不屑一試。她們甚至認為這是不正派女人的伎倆,良家婦女絕不問津。
溫柔當然不是造出來的媚人之技,但也不是粗野。它實在是一種境界,是心性的率意流露。唐詩中的新婦,對鏡畫眉,心想入時與否?溫柔得已如依枝小鳥。李煜筆下的小周後,爛嚼紅茸,笑唾檀郎,雖然放肆,依舊溫柔。
不懂得溫柔的女人,不通女人的精明。蠢在不知道編織愛情。一生的愛情,也如女人手織的一件毛衣,戀愛是剛起了兩圈針、結婚亦不過才織個“鬆緊”而已。袖子與領口,甚至合不合身,都是未來的事情。有耐心的夫妻,將織錯的毛衣拆了又織,但人生又有多少機會等你拆過重織呢?
如果說上帝常常是公平的,原因之一在於賦予平庸與美貌的女人同樣擁有溫柔的機會。溫柔並不絕對需要美貌配合,正如江南的雨喜人,塞外的清明也可愛一樣。但許多女人執著於衣裝與化妝,卻不肯梳理性情。
溫柔的女人是一位工筆畫的大師,無比精細地敷染芍藥杜鵑。那種親切與耐心,決不是逢迎,更不是依附,應該說是自信。
我見到許多“自我暴露”的女人,撒潑、任性、多疑、自私。她們信錢、信時裝,但不信善良。溫柔必是善良的,誰也沒見過冷酷的溫柔。
男人的情感往往比女性脆弱,在苦鬥的間隙,他希望女人的溫柔給自己一刻喘息。而女人展示溫柔,也是在展示美麗。
女人應該相信:溫柔是長久的美麗。這是一種境界,如白雲舒展而風情萬種,這樣的女人距離幸福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