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民族風格的作品,是沒有根的花,它不但在本鄉本土活不下去,而且無論在哪裏也活不下去。
——老舍
北京這座悠久的曆史名城,從10世紀初以來,曾經是遼代的陪都,金、元、明、清幾代封建王朝的都城。都城裏金碧輝煌的皇宮禦苑、華麗府邸、達官貴人的大宅深院,與窮苦百姓破舊的四合院,窮街僻巷的低矮住房對比,正是中國幾千年封建社會的生動寫照。
1899年2月3日,是農曆戊戌年臘月二十三,在北京西城小楊家胡同裏麵的一個不顯眼的小院裏,一個普通小戶人家,隨著一陣嬰兒“呱呱”的啼哭聲降生了一個男嬰。他就是後來馳名中外的作家——老舍。
老舍,姓舒,名慶春,字舍予。1926年7月間,他的第一篇小說《老張的哲學》開始在“文學研究會”的機關刊物《小說月報》上連載,第一期(17卷7號)署名舒慶春,接下來的一期(17卷8號)開始改用老舍,從此,老舍這個筆名很快成為讀者所熟悉和喜愛的名字。
除了“老舍”,他最早曾給自己起過“醒癡”的名字。不過,這個名字沒有被傳開,隻有初中同班同學知道。因為老舍幼年發育不良,3歲還不會走路,也不會說話,這便是“癡”。其實,這個癡完全是由於營養不良所造成的。
後來,上師範時,老舍又為自己取了一個更有趣的名字——舍予。從字麵上看,像是一個簡單的拆字遊戲,把自己的姓一分為二由“舒”而“舍予”,是取舍我的意思。
老舍喜歡“舒舍予”這個名字,除了在文學作品上署筆名“老舍”之外,在其他一些正式場合,都愛用此名。在重慶時出席演講會,他這樣說開場白:“我叫舒舍予,是無業遊民。”把大家都逗笑了。同輩朋友尊稱他為“老舍先生”或者“舒先生”,而他卻說:“別這樣叫,叫舍予兄。”
“老舍”這個筆名顯然是由“舒舍予”派生來的。當時人們有一種習慣做法,常常取人名中間的一字,在前麵加上“老”字,這樣就形成了“老舍”這個名字。
臘月二十三,俗稱小年。這個時節,城裏鄉下都熱鬧非凡。雖說天氣寒冷,並沒有驅散老百姓想過年的那種渴望。依照舊習,人們在這天晚上要給灶王爺祭上糖果,燒上香火,放炮燃花。花炮閃爍出的光亮衝破了黑暗的天空,照亮大地,照亮家庭院落。據說這樣做,就能把灶王爺請到家中,吃些糖果,化為灰燼,滿意了再飛回天空。虔誠的人們為的是求他老人家能“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為一年一度有好運氣。
然而,灶王爺並不買窮人的賬,窮人照樣窮,富人照樣富。有錢的人家,紅牆高閣,院內設景造物,砌石造山,養花植木。屋內溫暖如春,男人們喝著香茶,玩牌、逗鳥,哼著小曲,可謂悠哉悠哉。女人們塗脂抹粉,打情逗俏,玩狗逗貓。善良的人們衷心地祈求,美好的願望隻能在期待中延伸,何年何月好的日子才能到來,誰也不知道。窮人似乎覺得有錢人家是祖輩上的造化,富人是上帝賜給,而窮是天經地義,命中注定,忍耐、馴服、麻木似乎成了那些在艱難中度日的人們的一種認可。
小楊家胡同裏的人們,用平時節省下的餉銀忙著過年,割肉、打酒、蒸餑餑……再買上香酸醋,蘸著餃子吃,那滋味令人垂涎。當地有個習俗,過年時,再窮的人家也要吃頓餃子,好似吃餃子就是過年的一種“象征”。那時實行賒賬,賣燒餅、賣炭、倒水都可以賒,賒賬的人家門上都被畫上白道道,五道一組,頗像雞爪子,收錢時按雞爪子多少交錢。
在小楊家胡同東南頭有個小院,院裏長著兩棵棗樹,一隻大黃狗裏裏外外地顛著,屋內的人也在忙碌著,從人們有些焦急的神態看像似等待著什麼,是等待主人歸來吧。此時的主人——舒永壽正值當班,他是個40多歲的漢子,背有些駝,臉色黃黃的,在寒風中站立著,凍得瑟瑟發抖,好不容易換到下崗。他搓了搓凍得有些發紅的雙手,在地上使勁跺了兩下凍得麻木的腳,又急忙迎著寒風,朝家奔去。
他沒有忘記今天是小年,臘月二十三,但過年的興頭並不大,每月揣著二三餉銀,況且娘兒們又懷上胎兒,又要多張嘴。歲月的磨難,生活的重負,使這位漢子早已沒有了過年的那種喜慶。7個孩子的重荷已使他力不從心。想到這,那一絲苦楚掠過心頭,那沉重的砝碼已使他對生活的前景有些茫然,但想到自己是7個孩子的父親,是這個家的主心骨,那疲勞倦意,又似乎減輕了許多。
當他快走到家時,也就是灶王爺升天時,一個嬰兒“呱呱”的啼哭聲打破了寂靜,和鞭炮聲一同響起,一個小生命又來到人間,不知是誰說了句“是個小子”。臘月二十三是北京最冷的日子,屋內雖然生著煤球爐,可對於剛剛出世的孩子來說,還是很冷,那小生命大聲啼哭,像是對這天氣的抗議。已經41歲的母親,長年累月操勞,加上營養欠佳,在他降臨時昏死過去。大家忙開了,這個按人中,那個衝紅糖水,又打發人去通知親屬,人們忙著搶救不醒人事的母親,似乎不太在乎小生命的到來。當然,在那個年月,不大富裕的人家裏死個嬰兒不足為奇。幸虧已經出閣的大姐,抱起了被凍得奄奄一息的他,用她那溫暖的體溫賜給他生命的火花。這時,他才停止了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