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略論北宋的漕糧(3 / 3)

在東京居民中,皇室、貴族、官吏及官營工匠和他們的家屬,與軍隊一起構成漕糧的主要消費者。而其餘居民所需糧食,大部分靠商人販運來滿足,所謂商人“自江淮賤市粳稻,轉至京師,坐邀厚利”。北宋政府對此一般也是采取鼓勵的態度,如:大中祥符初,發運司雇部分客船運糧,真宗就認為:“商賈趨利,若此必阻貿易,又恐都下粒食增價”,下令禁止占用商船。此後又下詔:“聽商賈以糧斛從便貨鬻,官司勿禁”。但商人向東京市場提供的糧食不可能是一個穩定的常數,它會隨著各種因素的作用出現波動、乃至猛跌的情況,而最終影響對京師百姓糧食的供應。從統治者的立場來看,東京作為北宋的統治中心,需要穩定的局麵,因糧食緊缺導致民心浮動甚至渙散的問題,是其所不願看到的結局。因此,宋政府不得不經常向普通居民提供部分漕糧,如宋人所說:“今仰食於官廩者,不惟三軍,至於京城士庶以億萬計,大半待飽於軍稍之餘”。在京師發生糧荒的情況下,宋朝廷往往立即拋出大量漕糧,用以賑濟和平抑糧價,如慶曆元年,“詔京城穀貴,發廩粟一百萬斛,減價出糶,以濟貧民”;熙寧三年,“詔京師倉儲已豐,比聞民間米價稍貴,可發淮南上供新米,令酌中估價,遣官分詣諸市置場,出糶以平物價”。類似記載,不絕於史,成為宋王朝“懷柔”政策的重要措施之一。這方麵漕糧的支出數額是無法精確統計的,但伴隨著東京人口的增加,其數量也不得不相應提高,當毫無疑問。正是在漕糧的有力支持下,東京糧食供應才得以基本穩定,也就是說,巨額漕糧的存在,客觀上有利於開封城市經濟的發展,對於維持和增加工商業者、市民的人數有積極的意義,特別是中小工商業者和普通市民從中獲益匪淺。宋太宗時,國子博士李覺就上言指出:朝廷通過每年的漕運,使得京城糧價“鬥直十錢,此工賈之利,而軍農之不利也……遊手之民,資以給食”。便很能說明問題。這也反映了中國古代京城有別於西方曆史上的城市,具有濃厚的封建政治色彩。所以,到宋室南渡後,開封因喪失了統治中心的地位,漕糧供應從而斷絕,繁極一時的東京及其工商業便隨之衰亡。

北宋時期,每年漕運糧食七八百萬石以上,達到了我國曆史上漕運量的最高峰。然而,這一表麵鼎盛現象的背後,卻掩蓋著封建集權國家機器愈益龐大、腐朽的事實。在諸如“騰波雲雲,靡悍靡激,萬舶連檣,艫銜軸接……輸粟太倉,陳陳如京”、“千箱所運,億廩所露。入既夥而委積,食不給而紅腐。如坻如京,如岡如阜”之類的讚譽辭句之下,則是北宋政府對廣大納漕地區、特別是東南六路地區農民無止境的掠奪,宋人有詩雲:“天寒村落家家忙,飯牛獲稻催滌場。燎薪炊黍呼婦子,夜半舂粟輸官倉。大兒拓囊小負橐,掃廩傾?不須惡……”。北宋王朝就像一頭無法填飽的巨獸,通過漕運吞噬著農民一年的血汗,甚至還造成了“東南財用窘耗日甚,郡縣鮮有兼歲之儲”的局麵。正因為如此,南方盡管水充土肥,物產豐富,但稍遇災荒,也不免出現餓殍遍野、人煙斷絕的慘景。如當時人所指出:“或謂取太多,六路有豐歉。其間一不熟,饑殍誰能掩?”難怪就連北宋封建文人也發出了這樣不滿的呼聲:“世言汴水利,我為汴水憂……舳艫相屬進,饋運曾無休。一人奉口腹,百姓竭膏油。民力輸公家,鬥粟不敢收……我欲塞汴水,吾欲壞官舟。請君簡賜予,請君節財求”。

(原文發表於《學術界》1997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