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日趨末落的同時,女真族迅速崛起,並很快滅亡了遼勢力,從北部對宋構成更大的威脅。麵對邊防形勢的急劇變化,宋徽宗腐朽統治集團沒有立即調整邊防部署,將國防重點轉向北線,利用取得燕京等地的有利條件,構建堅固的禦北防線,完成宋祖未能實現的目標,也未增強開封的防衛力量,以應付可能出現的金兵南攻,反而繼續追求享受,因循於舊有的防守體係。因此,北宋城破國亡就不可避免。從1125年至次年,其間僅隔半年時間,金軍就兩次南攻開封。其進軍路線是:西路從大同攻河東,再轉向東進;東路從河北正麵南攻,渡過黃河後,與西路軍合圍開封。除西路軍首次南攻被阻於太原外,其餘幾次進軍都極為順利,特別是東路軍兩次南下,勢如摧枯拉朽,宋河北及都城的防線一觸即潰,黃河淺?,難以限敵,“中原人多亡命者,皆直大河而南走。大河皆可涉也,敵逐北而追之。”開封頃刻就成為金軍打擊的對象。1126年閏十一月,開封城破,北宋終亡於邊患之手。
北宋亡國的教訓是極其慘痛的,究其原因,當然主要在於北宋末的腐朽統治,但其亡於異族之迅速,卻是與北宋長期實行失敗的國防政策有關。葉適精辟地指出:“靖康之禍,不特群(纖)[忄僉]階亂之所致,而國家之弱勢固使之久矣。”如果說,宋初對遼采取的防守部署,是特定形勢下的策略手段,有一定的積極意義,那麼,到宋太宗晚年定形的全麵防禦之策,則是悲觀失敗主義的產物,毫無積極意義可言。在這一消極政策的指導下,北宋完全自覺地放棄了戰略上的主動權,收縮兵力,處處設防,滿足於守住已有疆域。這一政策一經確立,就成為北宋統治集團苟且偷安的護身符,葉適一針見血地指出:“舉一世之謀慮皆自以為可久安而無他,此賈誼所謂‘非愚則諛’。”由於這一政策犯了“無所不備,則無所不寡”的軍事大忌,加之地理上不利防守的弱點,所以,北宋的防禦體係必然是脆弱的,無法承擔國防重任,被動挨打的局麵就難免出現。澶淵之盟後,北宋國防的弱勢已明顯形成,西夏強盛後,北宋的防禦麵擴大,兵力進一步分散,從而弱上加弱。及至北宋末,腐敗的政治更導致了國防力量的渙散、瓦解,“昔日弱勢之可守者,又皆廢壞,而其紗勢之不可反者,遂為膏盲不可療之危疾。”由此可見,北宋亡國乃基於其長期的積弱,而其積弱又主要在於其失敗的國防政策。
四
綜上所述,不難看出,北宋長期存在的國防形勢緊張局麵,與開封地形無險可守的弱點有一定關係。北宋當朝不少人都對此提出了批評,並提出了遷都的建議。北宋滅亡後,有關這方麵的議論就變得更加激烈,如鄭樵說:“宋祖開基,大臣無周公宅洛之謀,小臣無婁敬入關之請,因循前人,不易其故,逮至九朝,遂有靖康之難。”明人劉定之認為,北宋“山河險固不足恃而恃兵以為命,然邊敵之兵強,中國之兵弱,其俗不同也;創業之兵強,守成之兵弱,其時不同也。今以邊敵為鄰國,以守成期子孫,則兵不可恃……宋之都汴豈非失計邪?”這些評論都指出開封防守困難、不利於國防的事實,是有一定道理的。但進而將北宋積弱乃至亡國的惡果全歸於定都開封,則失之偏頗。開封缺乏天然屏障,固然不利於防禦,然而,國防鞏固與否的關鍵,在於國防政策以及國防體係的內容如何,而不是其他。後周也定都於開封,但由於周室采取了以攻為主的國防政策,抓住了對遼戰爭的主動權,因此,開封不僅不成為其累贅,反而有利於屯集軍隊、調集物資,其交通便利的地理優勢得到了充分發揮,成為支持北伐的重要基地。即使在宋初,宋太祖采取的禦北政策也是以積極防禦為主,不乏適時的反擊鬥爭。所以,邊患同樣受到了極大的扼製,未對開封構成直接威脅。事實上,宋開國者敢於定都開封,反映了宋初統治者有著繼續北伐、與契丹爭鋒的氣勢,而不是退縮避難。隻是到北伐失敗後,由於宋統治集團喪失了主動進攻的勇氣,采取了防內甚於防外的方針,使單純防禦占據了國防政策的主導地位,北宋從此才處處受製於人,開封也變成國防上的沉重包袱,導致了被動挨打局麵的出現。還是元人說得好:“故其始雖足以戢奸雄之變,而其終漸無以禦外敵之驕。”至於遷都之說,如不相應改變上述國防政策的內容,而僅限於單純避禍,則是一種更大的退縮,宋室偏安一隅的現象就可能更早出現,這正是澶淵之盟前後,寇準所竭力反對的:“欲幸楚、蜀遠地,所在人心崩潰,賊乘勢深入,天下可複保邪?”
總之,北宋定都開封並非是其積弱乃至亡國的直接原因。定都開封與宋太祖積極的國防政策相配合,即為合理之舉,無可非議;但宋太宗及其後諸帝在繼續安都開封的情況下,改為消極的國防政策,就使都城與國防不再相適,從而渙散了北宋的國防能力,並最終導致其國防政策走向失敗。
(原文發表於《陝西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1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