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宗繼承乃兄的統一設想,迅速完成了南征計劃,在攻滅北漢後,又馬不停蹄揮師北伐,但這次北伐以失敗告終,不僅宋軍損失慘重,連宋太宗本人也蒙受中箭之恥。986年,北宋再次北伐,仍然失敗。北伐失敗的原因,既與契丹實力強大有關,也與宋軍準備不足、指揮失誤有關。北伐本身無疑是正確的,但在失去地利的情況下,北伐也成為一項艱苦持久的事業,而宋統治集團並沒有這樣的精神準備,在失敗麵前手足無措,一時恐遼氣氛籠罩政壇。宋統治者在戰略上不願、也不敢再對遼采取攻勢,收複燕雲、從根本上改善北部國防形勢的計劃,遭到了拋棄。於是,北線成為北宋一朝國防的最大弱點和負擔,而開封的防禦也成為困擾宋統治者的最大難題。為了阻擋遼軍南犯,填補京畿及其以北無險可依的弱點,宋廷一麵在河北屯駐重兵,處處設防,采取全麵防守的態勢,一麵又在沿邊開挖河塘,種植稻木,構成阻滯遼騎的障礙,同時,在京師原有駐軍的基礎上,進一步擴大駐軍人數,並將“收兵權”的方針與拱衛開封的安全結合起來,實行“內外相製”的屯兵原則,即:京城駐天下之半軍隊,以威懾各地,合四方軍隊以防京軍叛亂,使京師駐軍數量前所未有。總之,北伐失敗後,北宋的國防政策發生了重大轉變,由積極進取變為消極防守,表明北宋統治者從此眼光向內,對外采取了消極退讓的態度。宋太宗曾為此辯護道:“外憂不過邊事,皆可預防,惟奸邪無狀,若為內患,深可懼也,帝王用心,常須謹此。”於是“欲理外,先理內,內既理則外自安”,成為當政者的普遍認識。
三
宋太宗晚年確定的全麵防禦的國防政策,雖在較大程度上可以填補京畿無險的缺陷,發揮了“不因山河之固,以兵屯為險阻”的作用,但在總體上卻是失敗的。其一,全麵、單純的防守,使北宋在國防上喪失了主動性,違背了“致人而不致於人”的軍事原則,難免陷入被動挨打、防不勝防的境地;其二,在“利戰不利守”的平原上采取守勢,可謂以短對長,極大地增加了防守上的難度;其三,處處設防,分兵把守,使宋軍難以積極配合,迅速集中,喪失了戰時的兵力優勢,難敵相對集中之敵;最後,“以兵為險”的部署,使開封成為國防上的重包袱,造成了“國依兵而立”的局麵。這一局麵在一般情況下尚可維持,但在出現邊防危機、幾麵受敵的情況時,則難以應付,如調京師駐軍支援前線,原有防務部署勢必瓦解,開封便有亡城之虞;如重兵困守京師,則邊防又有崩潰之險,使北宋陷入了兩難境地。但是,由於這一政策既適應懼外怕打的心理,又有利於皇帝控製軍權,所以,竟被統治集團捧為護身法寶,即使在以後實力大增的情況下,也不稍加調整,依然遵行不悖。這就不能不對北宋的國防乃至南宋的抗戰帶來極為嚴重的後果。
首先,上述國防政策的實施,使北宋政府長期背負了巨大的軍費負擔。為了完成全麵防守的兵力部署,北宋不得不大肆擴軍,陷入越怕打、招兵越多的惡性循環。宋初,禁、廂軍約37萬(其中作戰的禁軍約20萬),太宗末年,各增加了近一倍,此後,總數更超過了100萬。即使在和平時期,也很少裁軍,“冗兵”現象極為嚴重。這支軍隊的相當部分,是用來衛戍開封的,所謂“府畿之營雲屯數十萬眾”,龐大的京師駐軍,又是造成“冗兵”現象的重要原因。由於北宋實行募兵製,軍隊的各項開支全由政府負擔,因此,巨額的軍費就成為北宋財政的最大包袱,宋人即承認:“自來天下財貨收入,十中八九贍軍”,從而削弱了北宋的國力,並促發了北宋中期的財政危機。
其次,更為嚴重的是,上述國防政策導致了北宋禦外戰爭的徹底失敗。宋太宗後期,北宋對遼已出現被動挨打的局麵,“鹹嬰城自固,莫敢出戰。是漢家郡縣,據堅壁,囚天兵,待敵寇之至也。所以犬羊醜類,莞然自得。”宋真宗登基後,契丹更不斷出兵南犯,宋軍除楊延昭數將反擊外,大多困守城壘,如大將傅潛擁兵八萬,卻“閉門自守”,不敢出戰。結果,宋河北防線形同虛設,遼騎任意橫行於河北、山東的許多地區,甚至開封也“凜凜常有戎馬在郊之憂”。1004年,號稱20萬的遼軍大舉南攻,如入無人之境,僅用兩個多月就打到黃河北岸,宋都已翹首可見。北宋王朝麵臨亡國之險,宋廷內部一時要求南遷避難的呼聲甚高。北宋最終付出巨大代價――澶淵之盟,才換得遼軍北撤。這充分證明了北宋全麵防守政策的失敗,暴露了“守內虛外”態度的虛弱本質。然而,宋統治集團不僅沒有在失敗中清醒過來,對無能的國防政策進行徹底的改造,反而認為遼軍不可戰勝,更不敢設想反攻的戰略。此後,北宋統治者竟視“議和”為休戰法寶,用來補充防禦政策的不足。澶淵之盟後,宋真宗曾幾次西巡洛陽,許多人鑒於不久前的教訓,建議行都於此,但宋真宗既安於開封的優勝條件,又寄希望於議和條款,拒絕了這一請求。可以說,北宋統治者從此陷入苟且偷安的泥潭,而不可自拔了。
與北宋對遼退讓求和的同時,西夏崛起於西北,又從側翼對宋構成威脅。宋仁宗時,西夏對宋不斷發動攻勢,迫使北宋從京畿抽調大批軍隊,投入西北戰場,一時陝西駐軍竟達30多萬。這種剜肉補瘡的辦法,實際上改變了原來以禦北為主的防禦體係。其結果是,北宋雖憑借陝西、河東的有利地形擋住了黨項的進一步進攻,但河北及京師卻出現了防禦空虛的嚴峻局麵,引起不少有識之士的警惕。包拯對“內理外安”的論調進行了批駁,“議者或謂四夷乃支體之疾。夫支體之疾亦根於心腹矣,苟支體未寧,則心腹安得無患!”指出河北“郡無善將,營無勝兵……緩急之際,曷以禦之?”宋祁也上奏曰:“天下根本在河北……(今)乃以陝西、河東為先,河北為後,非策也。西賊兵銳士寡,不能深入,河東天險,彼憚為寇。若河北不然,自薊直視,勢同建瓴,賊鼓而行,如行莞衽。”範仲淹在上奏中則認為:在遼夏“夾困中國”的形勢下,應一方麵“日夜計略為用武之策,以和好為權宜,則戰守為實事”,積極備戰。另一方麵加緊修繕洛陽,儲積充足的糧物,“太平則居東京通濟之地,以便天下;急難則居西洛險固之宅,以守中原”,盡可能減輕都城對國防的負擔。範仲淹等人主張把國防建立在積極防禦、有備無患的基礎上,反對因循守舊、依賴議和的態度,可謂明智之議,但卻被當政者視為“迂闊之論”,不予重視。於是,遼乘機陳兵要挾,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北宋不得不與夏訂立“慶曆和議”,對遼增加“納”幣的數額,用屈辱的條約換取了暫時的和平。由於此後遼朝逐漸衰落,宋邊遼境趨於穩定,而西夏的進攻仍時斷時續,因此,北宋將防禦重點轉向西北。宋神宗及其後幾代,對夏都采取了“開邊”蠶食的鬥爭,開封駐軍進一步西調,都城的防衛力量更為減弱。宋神宗就說:“京師兵馬比元擬留十萬人數已甚減少。”宋哲宗時,又有人指出:“今軍衛多西戍,山東城郭一空,卒有盜賊乘間而作”,後果不堪設想。這種局麵到北宋末就變得更為突出。隨著政治日益黑暗,軍政不斷破壞,北宋的國防實力遭到極大削弱,特別是在京師駐軍已大幅度減少的情況下,又出現了嚴重的闕額現象,“自熙豐至宣和間,禁軍闕而不補者大半”,從根本上瓦解了“以兵為險”的開封防衛體係。事實上,全麵防禦的國防政府至此已名存實亡,所謂“至於靖康,禁衛弱矣”,由此可見。到北宋末年,開封已陷入不堪一擊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