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杯子還給果農,道:“不必,謝謝。”
同樣的事情不找同一個人第二次,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原則。
果農應了聲伸手接過杯子,卻在那純淨的天藍色貓眼石上移不開目光。物華天寶,仿佛納入天地容顏,奏入三界稀音,川河湖海都縮影其中,隻一眼好像整個人都要隨著這些美好跌進去了一般。
正出神,那手輕輕一扶,一截淡褐色螺紋斜織的袖口便滑了下來,擋住了那貓眼石戒指。果農回神眨了眨眼抬頭一看,那給人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的公子,正遙遙看向遠處姚縣的方向。
他好像在等人?
眼睛是淺淺的琥珀色,清澈深邃,發色也是比常人稍淺的深棕,嘴角微微翹起的弧度更讓這張臉看起來溫和得不像樣。明明是春末夏初,他卻感覺溫和得像在冬日輕陽下。他眉腰曲線和緩,慢慢揚起,而在眉峰處卻鋒利一折,看似又有些高貴冷峻。整個人輪廓淺淺,顏色輕緩得感覺可以隨風飄起。
方才第一眼瞧見這人時,一時詫異,竟是分辨不出這人是男是女。眉眼柔和似玉,舉止溫文爾雅。是不是,精致到一定程度的人,就不存在性別之分了呢。
那人餘光中見這果農盯著他的戒指完了又盯著他的臉,覺得這鄉下的農民就是大膽耿直,他那邊可從來沒有人敢這麼看著他還維持這麼久的時間。
這般的大膽耿直與毫不遮攔,反而讓一般人不會過多疑慮吧。
他正想著要前去親自處理的事情,一個人影在身前三尺處落下,頭發蓬亂,衣衫染塵,看來也是昨夜在連夜趕路。
“山渡,來了。”
“殿……小主,對不起,久等了。”
葛山渡昨日從燕非言的避暑山莊處連夜趕來,路上遇見了些小麻煩耽擱了一會兒,這才遲了些。主上要求向來嚴苛,不知這會次會不會領罰。
“既來了,就別再磨蹭了。”
“是。”葛山渡應了聲,扶他上了馬,便踏上了前往姚縣的路途。
他一手牽著馬韁,一手從腰間取下了水壺遞給了馬上的人,“小主,到了服藥的時辰了。”
馬上的人“嗯”了聲,接過水壺道:“聽說,對方是四個小孩。”
“據情報說是這樣,”葛山渡點了點頭,又稍稍皺了眉頭,“很滑頭,似乎也有實力。據我們手下的潛伏者說,有一人善用機關,一人箭法極準,剩下兩人還不明。而昨夜突然又多了一個少年,匆匆趕來助了一臂又匆匆趕走,不知什麼來頭,已派人跟上進一步調查。”
“嗯。記得提醒世舟把死者安葬並安頓其家人。”
“是。”
主上不會允許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差錯。
每次出任務隻要有死傷,主上都會將各方麵都安頓好,主上曾說過,人心是世界上包容性最強的東西,無論愛恨情仇都能默默一吞沉底,而那種在沉默中爆炸的威力,便是常讓人覺得生活就是一場莫名其妙報複的主犯。
總之,人心啊,得養著。人心才是種瓜得瓜,種惡得惡。
何況,現在正是關鍵時期,在姚縣節骨眼上出現了問題,主上便立即親自趕過來處理,為了確保行蹤隱匿,竟冒險連一個隨從都沒帶。這表麵溫和的他,其實對誰都狠,尤其是自己。
他得知後便在燕非言處急急處理完事情,連夜趕過來與主上碰麵,生怕身體並不好的主上沒有人照顧會出現什麼不測。因為身體不甚好,武功底子也不好,從小不曾習武的他卻熟悉掌握了各種藥理,可醫傷者,也可毒攻。
而關心則亂。這一急急趕過來,半路上遠遠瞧見大淵國太子蕭珝來訪燕非言的事情也沒仔細安排人探下去,不知該不該告訴主上。
一人牽一馬步子稍急地走在人群中,漸漸遠去。
果農還是目光難移地盯著那個公子,搜腸刮肚地想找個詞語來形容形容滿足一下自己被驚豔到的心理,然而難為自己沒去過私塾肚子裏沒幾個字。
“阿伯,那人是誰啊!”一個小男孩手中抓著樹枝還渾身泥巴地衝過來撲進他懷裏,用樹枝指著遠去的那個人,“好美,是個姐姐嗎?”
“不,是男子。”果農一點不嫌棄,還從男孩衣服上刮了點泥漬下來糊在男孩臉上。
男孩哈哈笑著推開阿伯的手,道:“為什麼男人也可以這麼美,像個謫仙!”
果農聞言忙挑眉問道:“謫仙?謫仙是什麼?”
“哈哈這阿伯你就不知道了吧,是我們昨天剛在私塾老師那裏學來的詞語。就是下凡神仙的意思啦!”男孩小臉上滿是驕傲。
噢,謫仙。
果農笑著望了望遠處已經消失的人影,覺得那是自己今生都難以觸及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