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了皺眉,“呸”地一輕聲吐掉了口中叼著的草。提起兩隻水桶慢慢往人群後方退去。
他就不信了,難不成這裏還真中了邪,不過是一條路而已都找不到?照那幫蠢貨這麼砍下去,砍到天亮砍到姚縣知府親自前來,也砍不完。
從小自山裏長大的他,一定會比那年輕沒經驗單單一副體恤村人模樣的的村長更早一步尋見進去的路的。他的能力和經驗本身就比那毛都沒長齊的初生牛犢要強要足,他一定要捉住這個機會證明自己,到底,誰才是最適合帶領村人最適合當村長的人。
那個毛孩,還不夠格。
焦急的等待總是百害而無一利,它會讓人出現無數個視覺盲點和精神盲點。一個人默默地退開,竟是誰都沒有發覺。
他舉著兩隻水桶默默地行走在夜風中,周遭的環境並沒有給他帶來什麼恐懼和不安。這夜間的山林他太熟悉了,兒時經常一個人溜出來,雖然被發現後是會遭母親一頓恨鐵不成鋼的暴打,但他就是那麼屢教不改,他喜歡夜晚的山林。
若真有什麼野獸出沒,他還有堅硬的木桶和兩條能跑的腿呢。
這山中野路樹與樹之間的距離格外的窄,他隻好將兩隻桶抱在胸前艱難前行。他在樹與樹的縫隙間隱約看到火光攢動,也隱約感受到了暖風遞過來的熱量,他不停地往前擠,擠到後來實在是拿不了兩個桶,隻好將桶放下隻身前行。
擠著擠著,他無奈地發現和之前一樣——又開始繞圈子了。
不管他怎麼走,還總是這樣和目的地似近似遠,給人一種再一步就可以走到但下一步又將你拉遠的錯覺。
默默歎一口氣,他一抬腳準備繼續走走摸索摸索,突然腳脖子一涼感覺褲腳被什麼東西鉤住了,心裏一驚直覺是某種夜間動物,忙用力一抽腿想拔腿就跑,結果另一隻腳腳底踩了泥一滑,重心不穩地跌了下去。由於空間非常窄小,他的頭重重地撞在了一側的樟樹上,“砰”的一聲悶響又跌落在了地上。
他頭暈眼花地倒在地上,一刹間感覺星辰圓月都在繞著他的頭頂旋轉。意識稍清醒後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腫起了好大一個包。
心理正苦惱著回去後怎麼解釋,側眼瞥見剛剛勾了他褲腳的地方,並非是什麼夜行動物,不過是一隻精致細小的彎鉤。他籲了一口氣,坐起蹭前去看了看,彎鉤上纏了一絲非常細幾近透明的白絲,若不是正好月光透了幾分下來,這根本不會被注意到。
他順著這根幾近透明的細線看向遠處,細線埋進了一叢灌木中。
他直覺這是問題的關鍵,驚喜地立刻起身便順著細線便往灌木叢方向走去,腦袋似乎也沒有那麼疼了。
灌木叢如他所想的,異常多刺,多碰一下手上便多一道劃痕。饑渴的求知欲讓他頓時充滿了莫名的能量,也不管手邊刺不刺腳下實不實了,用手撐著灌木主幹撥開就往前擠。
果然,沒走兩步,那些刺人的灌木便散了開去,漸漸顯出一道不平整小路來。
他眼睛一亮,簡直被自己的智慧和毅力所折服,腦袋了充滿了坎坷後的成就感,急急地往前方火焰凶猛的地方趕去,覺得自己一定能讓那郭村在村人們麵前好好出一次醜。
沒走出兩步,後腦勺一重,腦袋一輕,眼前一黑。
“砰”的一聲他又倒了下去,軟軟無力地趴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濃濃夜色中,一個穿著緊身夜行衣的人慢慢走近了來,拾起擊中那人後落在地上的刀鞘,插入一把泛著青光又寬又長的長刀,在腰間別好。
“竟還真有這樣飛蛾撲火的人。”他嗤之以鼻,月色下左臉上的疤痕顯得滿目猙獰。
若不是翟舒華說過不能傷這村人的性命,單單發現那銀鉤就足夠這人腦袋搬家了。這翟舒華經多年整改精心布置下的陣法,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保護了這個秘密十年。
不過話說回來,他深深凝視著不遠處沒有繼續擴張的火勢,仿佛想在這一片熱烈噬人的火焰中看出一個女子放火燒屋決然離去的背影,連猶豫都不曾有一下。
他想起這個從小便行事狠辣出人意料的女子,想起自己左臉上被她咬過而留下的傷疤,覺得自己這疤沒被白咬,這十年沒有白等。
火焰燒斷了那十年,卻開啟了一段新的乾坤歲月。
他彎了彎嘴角滿意地闔上眼睛,感受麵前火焰洶湧而來的煞氣及木頭在火焰中“劈啪”崩裂的聲響。好像那些不堪回想卻那樣熱烈地存在在生命中的回憶過往,終於要揭開蒙了塵的絨布,而那些在那場如火焰般慘烈屠殺下的冤魂枯骨,也在“劈啪”作響地一個個直起腰板,展開雙臂渴望救贖。
他,陳業祖,代表著整個“戮清會”,看著這個曆史乾坤扭轉的開端,澎湃如斯,而身心俱往矣。
不愧是翟舒華教出的好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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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業祖,刀疤男,就是第四章末尾出現過的那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