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迦宓意·吳迪諾

別薩爾太太是個勤儉節約的婦人。她是非常清楚一個銅子兒的價值的,並且為了攢零錢她有著一腦袋的辦事原則。她的女傭人想要從那些經手購買的食品上麵刮點兒油水不用說得費很大勁;她丈夫別薩爾先生也要費盡艱難的周折,才能在皮夾子裏留點兒零花錢。然而他們家境卻是非常富有的,而且就隻有他們夫妻二人。不過別薩爾太太看見那些白的小銀元一個一個從她家裏流走就感到一種特別的悲傷。那幾乎就像在她心上捅了一刀,所以每逢她家需買大件物品的時候,即使是必需品,她總要難過一兩天。

別薩爾不住地向他的妻子說道:

“你手法應該放寬大一些,我們家的零星收入足夠花銷的。”

她答道:“天災人禍,誰也說不準。多攢點錢總比多花些好。”

那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矮婦人,手腳勤快,喜歡幹淨,臉上略帶皺紋,並且經常會發脾氣。

她丈夫因為她使他忍受的種種節約總是覺得心裏不平衡。其中有幾宗事情特別使他感到痛苦,因為那都是傷了他的自尊心的。

他是陸軍部的一個主任科員,一直住在部裏不回家,主要原因是服從他妻子的命令,借此少付來回路費。

然而兩年以來,他永遠拿著那把打滿了補丁的雨傘使得同事們笑話。他終於被他們的冷嘲熱諷惹惱了,隻得逼著他妻子給他買了一把新傘。她替他買了一把八個半金法郎的雨傘,那是某家大百貨商店做廣告的商品。部裏同事們看見那是別人已不再使用的過時雨傘,因此又開始取笑他,別薩爾先生隻好忍著一肚子悶氣受著煎熬。那把傘一點也不結實。不到半年就壞了,在他的部裏,大家都把這件事當成笑柄。有人並且把這件事編成了一段順溜,從早到晚,從那座大建築物的樓上到樓下,大家都聽見有人在吟頌。

別薩爾氣極了,吩咐他妻子買一把價值二十金法郎的薄綢子的新傘,並且要她開了發票回來做證明。

她卻買了一柄十八個金法郎的,憤憤地紅著麵孔交給她的丈夫,一麵說道:“你有了這柄,至少要用五年。”洋洋得意的別薩爾在辦公室裏真正挽回了麵子。

到了他夜間回家的時候,他妻子用一種放心不下的眼光看著雨傘向他說道:“你不能把橡皮圈套在上麵,那是要勒斷絲經的。這應該由你自己小心保管,因為我不能夠每天都給你買新傘。”

她拿著新傘把橡皮圈捋開,把傘衣打開。但是她又驚呆了。在傘麵上看到了一個鵝眼大小的圓洞,那是一個被雪茄煙燒出來的焦痕!

她急忙說道:“你快過來看看,那傘上邊是什麼?”

她丈夫沒有回過頭來安然答道:“你說什麼呀,有什麼東西?”

現在,怒氣塞住了她的喉嚨,她幾乎不能說話了:“你……你……你燒焦了……你的……你的雨傘你……你……你真發癡了!你想把這個家給弄光了!”

他自己覺得無地自容了,轉過身子向她問:“你說什麼?”“我說你燒焦了你的雨傘,瞧吧!”

她就像要和他打架一般撲到他跟前,焦急地把那個圓圓的小小焦痕放在他的眼皮子下麵。

看見那個小孔,他不免發呆了,結結巴巴說道:“這……這……這是什麼?我不清楚!我什麼也沒有做,我向你發誓。我不清楚這把雨傘是怎麼搞的!”

她現在叫起來了:

“我猜想著你在單位裏肯定拿著這柄傘玩耍,你做了變戲法的,你打開了給他們看。”

他答道:

“我隻打開了一次,想讓他們看看這把傘漂不漂亮。這是真的。我向你保證。”

但是她氣得蹦起來了,她蠻橫無理地大鬧了一場,使那些愛和平的男子覺得家庭比槍林彈雨的戰場更顯得可怕。

她量了尺寸,從舊雨傘上割了一塊顏色不同的舊綢子補上去;第二天別薩爾委屈地拿著這把經過加工的雨傘出門了。到了單位,他就把它鎖到櫃子裏,心裏把它當做可怕的回憶一樣不再想它了。

但是,他在天黑時候回到家裏,他的妻子便雙手接住雨傘急忙撐開來看,她發現傘已損毀得麵目全非,氣得嗓子都冒生煙。雨傘上穿了無數的小孔,那明明是燒成的,好像有人把煙鬥裏沒有熄滅的灰倒在上麵一樣。雨傘是不能用了,真是無可救藥了。

她一言不發地檢查著,直氣得一個字也吐不出。他也一樣,他檢查著損壞的情況,他呆住了,嚇糊塗了,魂不守舍了。

兩人彼此望著,他隻好低下頭不言語,隨後,她把那把破傘扔到他的臉上,她的神情從怒不可遏之中恢複正常,她大聲叫道:“哈!老不死的!催命鬼!你特意這樣做來氣我!今天我就讓你看看我的厲害!你將來再也不能用雨傘了……”因此一出鬧劇重新開幕了。急風暴雨一樣演了一個鍾頭以後,他最後總算開口了。他發誓說他根本就不清楚,說這件事很可能是別人搞的惡作劇。

這時門鈴響了,這下可把他解放了。原來那是一個到他們家裏吃夜飯的朋友。

別薩爾太太把情況告訴了那個朋友。至於再買新傘,那就更不用提了,她的丈夫再也不會有傘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