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匹平靜的馬等待他的主人,米龍老爹騎了上去,讓它用“大顛”的步兒穿過平原離開了。

一個鍾頭後,他又見到兩個歸營的騎兵並肩而來。他一直瞄準他們趕過去,又用德語喊著:“救命!救命!”那兩個德兵認出了軍服,讓他走上前來,毫無疑點。於是他,老頭,像彈丸一樣在他們兩人之間跑過去,一馬刀一手槍,同時幹掉了他們兩個人。

然後他又宰了那兩匹馬,那都是德國馬!之後安靜地回到了石灰窯,把自己騎過的那匹馬藏在那陰暗的地道中間。他在那裏脫掉軍服,再次穿上了他自己那件破衣服,最後回家躺在床上,一覺睡到天亮。

他有四天沒有出門,等候那場業已開始偵查的公案的結束,然而,第五天,他又出去了,而且又用同樣的計劃殺了兩個德兵。自此他不再停手了,每天夜裏,他總溜到外麵去找時機,騎著馬在月光下麵馳過荒廢無人的田地,有時在這裏,有時在那裏,仿佛一個迷路的德國騎兵,一個專門獵取人頭的獵人似的,殺過了一些德國人。每回,工作結束後,這個老年的騎士聽憑那些屍體橫在大道上,自己卻回到了石灰窯,藏好了自己的坐騎和軍服。

第二天中午,他悠閑地帶些涼水和飼料去喂那匹藏在暗道之中的馬,為了讓它肩負重要的工作,他是不惜本錢的。

然而,被審的前一天,那兩個被他偷襲的人,其中一個有了戒備,而且在鄉下老頭的臉上割了一刀。

但是他把那兩個一起殺死了!他仍然又轉來藏好了那匹馬,換好了他的破衣服,然而回家的時候,他軟弱得疲憊不堪了,隻有勉強拖著腳步走到了馬房跟前,無力回到房子裏。

有人在馬房裏見到了他全身是血,躺在那些麥秸上麵……

交待結束後,他忽然抬起頭自得地看著那些德國軍官。

那團長玩弄著自己的髭須,對他說:“您還有別的話交待嗎?”

“沒有。一句沒有,賬算清了:我一共殺了20個,不多不少。”

“您可知道自己將要死嗎?”“我沒有向您請求赦免。”“您當過兵嗎?”

“當過,我以前戰鬥過。而且以前也就是你們殺了我的爹,他老人家是一代皇帝的部下。我還應當算到上個月,你們又在艾弗勒附近殺了我的小兒子法朗索阿。以前你們欠了我的賬,現在我討完了。我們現在是收支兩當。”

軍官們彼此膽戰心驚了。

“十個算是替我的爹過回了賬。十個算是替我兒子討回的。我們是收支兩清了。我本不要找你們麻煩,我!我不知道你們!我也不清楚你們是從哪兒來的。目前你們已經在我家裏,而且要這樣,要那樣,像在你們自己家裏一樣。我現在在那些人身上報了仇。我永不後悔。”老頭接著又說。

老頭挺起了關節駝著的脊梁,而且用一種謙虛的英雄態度在胸前叉起了兩隻胳膊。

那幾個德國人小聲說了大半天。其中有一個上尉,他也在上一個月有一個兒子死亡,這時,他替這個誌高氣昂的窮漢辯解。

於是團長立起來走到米龍老爹身邊,而且小聲對他說:“聽清楚,老頭兒,或許有個辦法能救您的命,就是要……”但是那老頭絕不細聽,向著戰勝的軍官瞪起了兩隻眼睛,就在這時,一陣微風攪動了他頭顱上的那些稀疏的頭發,他那副帶著刀傷的瘦臉兒忽然大起收縮顯出一副害怕的難看模樣,他終於挺起了他的胸膛,朝那德國人劈麵唾了一口唾沫。

團長驚呆了,舉起一隻手,而那漢子又向他臉上唾了第二口。

全部軍官都站起了,而且一口喊出了許多道命令。

片刻之間,那個始終悠閑自如的老頭被人推到了牆邊,當時他才朝著他的長子約翰,他的兒媳婦和他的兩個孫子微笑了一陣,他們都驚惶失措地看著他,他最終馬上被人槍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