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那些物品已經剩得不多了。然而沒有被人盜走,因為少校營長卡爾卡尼伯爵不會允許那種行為;不過凱麗公主不時玩放“地雷”,而所有的軍官在燃放的那一天也都享受了五分鍾開心的快樂。
那個矮小的侯爵到客廳裏去尋覓他應該選擇的東西了。他拿了一把很小巧的中國陶瓷茶壺走出來,壺裏已填滿火藥,並且小心地在壺嘴子裏裝了一條藥菍引線,他點著它後,捧著這件瓷器急忙送到隔壁那間屋子裏。
之後他馬上轉了回來,隨手把門關上。所有的德國人都立起來等著,一種幼稚的好奇心使得他們臉上都顯出微笑了,雖後聽到轟隆一聲巨響爆炸的力量搖動那座古堡,他們急忙衝向客廳。
凱麗公主首當其衝,“她”站在一座炸斷了腦袋的維納斯瓷像跟前發狂似地喊叫;接著每一個軍官都撿起幾個碎瓷片兒,吃驚地觀察著碎片上異樣的斷口,估摸著這一次的損失有多大,否認某些破壞是上一次爆炸的成績;營長拿出領導氣派,檢查這間寬大的客廳被耐龍式的霰彈所毀損的程度和其中滿地的藝術品的殘餘骸骨。後來他首先從客廳退出來,一麵用和藹的態度大聲說道:“這一次的戰果還可以。”
但是一股很濃的硝煙早已竄到了飯廳裏,它和煙草的煙混雜在一塊兒,十分嗆人的嗓子。營長推開窗戶,那些回到飯廳裏來喝最後一杯白蘭地的軍官一塊圍到了他身邊。
外麵潮濕的空氣湧到飯廳裏,帶來了一種凝結在胡須上的灰塵樣的細水珠兒和一陣河水上溢的氣味。他們看著那些被狂風刮彎下的大樹,那條籠在低雲下麵的寬大河穀,以及看上去十分遙遠,就像一枝灰色電杆似地站在風暴裏的禮拜堂鍾樓。
自從普魯士人到了以後,那鍾樓一直是默默無聞的。它的沉默幾乎是鬼子在附近一帶遇到的唯一抵抗。禮拜堂的堂長對於普魯士人在堂裏的住宿和飲食沒有阻攔;敵軍的營長經常把他當成一個善意的中間人,他還陪營長喝過好幾次啤酒或者葡萄酒;不過倘若要請他照平時那樣按時敲鍾,哪怕隻敲一次,他也絕對不肯,因為他寧可讓敵人來槍斃自己而絕對不肯敲鍾。那是他個人反對侵略的抗議方法,無聲的抗議,沉默的抗議,他說教士原是善良的人而不願看到流血的,隻有這方法才適合教士,所以在十法裏的周圍,人人都稱頌他的堅決頑強,商大樊長老的英雄主義,他敢於在國難當前之時,用他那所禮拜堂的頑強沉默來以示抗議侵略。
整個被這種抵抗所鼓舞的村子,決定竭盡全力堅決支持他們這位堂長,認為這種英勇的抗議是對於民族光榮的顯示。在農民看來覺得自己這樣能對祖國做出貢獻,覺得自己表示了一種熱愛祖國的心情,自己村莊的名稱因此而偉大,除此之外,他們對於侵略者普魯士人的苛求是什麼也沒有拒絕的。
營長和他首下的軍官們都對那種對他們無妨礙的做法付之一笑,並且因為當地的老百姓在他們的眼光裏是大大的良民,他們都欣然寬恕那種無聲的愛國主義精神。
僅僅隻有艾森·洛克希尼侯爵非常想用強硬手段要禮拜堂敲鍾。他因為他的上級對教士采取了忍讓的態度而感到不滿,每天他都懇求營長讓他去叮當叮當敲一回鍾,僅僅為了高興高興小敲一回。並且他懇求的時候都裝出貓兒的媚態,女性的阿諛奉迎,一種被欲望所沉醉的情婦式的擠眉弄眼,但是營長沒有答應他,於是凱麗公主為了安慰自己,就在文沙古堡裏燃放“地雷”了。
現在,他們5個人站在那兒呼吸著潮濕的空氣,好大一會也沒有動彈。中尉文斯最後終於發出一種不響亮的笑聲,說道:
“那些姑娘們到這兒來玩耍,肯定要遇到壞天氣的。”
接著他們就分散開了,每個人都去忙自己的事情,而上尉忙來忙去準備晚上的筵席。
到了他們在傍晚重新集合起來的時候,他們就像部隊大檢閱一樣,都把衣服穿得整整齊齊、容光煥發,頭上都擦了油又噴了香水,見了麵彼此互相望著笑。營長的頭發看上去沒有早上那麼花白,上尉也刮過了臉,隻在鼻子底下留著一小撮桔紅色的髭須。
雖然雨還在下,他們卻把窗戶打開,而且他們中間總有一個不時走到窗戶跟前去張望。到了7點的時候,子爵報告說:隱隱約約聽到,一陣隆隆的聲音。
大家都趕過來了往外看,不一會那輛大馬車出現了,四匹馬始終在路上飛馳著,脊梁上濺的全是爛泥,渾身汗氣蒸騰而且喘著氣。
6個婦女在台階兒前麵下車了,那是六個經過上尉的一個夥伴仔細挑選的漂亮姑娘,“勤務兵”先頭是帶了上尉一張名片去找他的。
她們當初並沒有讓人費什麼事,因為都確信自己會好好兒掙很多錢,此外根據以往的親身經曆,她們是最了解達爾勒人的脾氣,所以把男人看成是一件東西。
“唉,幹的就是這種職業,”她們在路上暗暗對自己說,無疑地是為了給自己寬寬心,也是對自己的良心責問。
大家馬上走進了飯廳,飯廳燈火通明,這樣映出屋裏的毀損場麵,反而顯得它像是更加淒慘;並且桌上擺滿了各種肉食,各種花色的杯盤碗碟以及從牆洞子找出來的那些被古堡主人藏好的銀質器具,因此更顯得飯廳像一所黑店,就像土匪搶劫了東西一樣也是到屋裏吃喝玩樂。上尉是笑容滿麵的,他獨自占著那些女人,把她們當作一種熟識的東西看待,品頭論足,吻她們的中嘴唇,嗅她們的臉,估量她們的賣笑姑娘的身價,後來那3個少年人正想各自留下一個,上尉板著麵孔訓斥起來,主張按照官階大小從上到下作很公正的分配,這樣才不損害階級製度。
因此為了避免引起爭執,引起其他不必要的麻煩和懷疑,他把她們六個人按照身材高矮排成一個隊列,接著就用下命令的語調向那個最高的姑娘說道:
“你名叫什麼?”
她提高著嗓門回答:
“依麗沙。”
於是上尉喊道:“第一名依麗沙,決定給營長。”
接著他擁抱了第二名布依斯,顯示自己的主人翁身份,然後把肥胖的馬麗達分給中尉邦克,文基絲分給中尉文斯,剩下來的就是身材最矮小的馬代爾了,她是一個十分年輕的栗色頭發的猶太女子,眼珠黑得像是一滴墨水,雖然貌不驚人,但也是儀態萬方,楚楚動人,上尉把她分給了軍官中間的那個最年輕的,分給了那個身體不算結實的有點虛弱的艾森·洛克希尼侯爵。
她們並且全都是漂亮而且肥胖的,她們的臉蛋沒有什麼明顯不同,由於官辦妓院的共同生活以及每天的賣笑生涯,她們的姿態和皮膚差不多都變得白皙純淨。
3個少年人都借口要用刷子和肥皂給她們清潔一下,聲稱要馬上引走他們那幾個女人;但是上尉明確地反對他們這樣做,他說她們還沒吃夜飯她們都是夠幹淨的,而且那些要上樓的人要在下樓的時候有所更換就會擾亂其他的配對。因此飯廳裏隻不過有很多次的接吻,在等候之中的很多次的接吻。
馬代爾忽然覺得透不過氣了,咳得連眼淚都擠出來了,從鼻孔裏噴出來一股兒煙,原來侯爵假裝和她接吻,往她嘴裏吹進了一口煙。她並不生氣,也沒說一句話,不過能看出一種從烏黑的眼珠裏露出來的怒氣,瞪著她這個主人翁。
大家圍坐到飯桌邊了。營長本人似乎也很高興;他右手拉著依麗沙,左手拉著布依斯,在展開飯巾的時候,他大聲說:“您以前的意見真是妙極了的,上尉。”
邦克和文斯兩個中尉都是文質彬彬的,好像陪著上流社會的女賓,他們這樣就使得同坐的女人都有點不好意思;但是克萊斯勒子爵完全忘乎所以了,自得其樂,講了很多奉承的話,好像他那圈紅頭發使他像是著了火似的。他用家鄉話來來獻殷勤,他那些從門牙的缺口吐出來的滔滔不絕的讚揚,夾在一陣唾沫星兒中間濺到了姑娘們的臉上。
然而她們聽不明白他說了一些什麼,她們的聰明好像隻在他吐出一團團的猥褻言詞的時候,吐出一堆堆被他的土音醜化的刺耳成語的時候才表現出來。這樣一來,她們一齊就像癡婆子一樣開懷大笑,倒在她們旁邊的男人肚子上邊,重講著那些被子爵為了使她們說些汙穢語言而故意歪曲的成語。她們隨便說出那些語言,初巡的葡萄酒已經灌醉了她們,她們恢複了本來麵目,展開了固有姿態,忽右又忽左地吻著那些髭須,捏著別人的胳膊,發出各種刺耳的尖叫,隨意亂喝別人的酒盅兒,唱著好幾首法國歌曲和幾段由於日常和敵人往來學來的日耳曼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