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左子嬰心中恨恨,卻又一時間無可奈何,隻好誠心禱告讓阮成川他們平安無事,否則這原本一場“化解矛盾”的劇目不但就此毀了,還可能搭上許多條性命。
“怎麼辦,要怎樣救他們才好,難道真的在這裏和這家夥傻等?等到路小千無意中來這裏相遇,等到他想出辦法解決這二十多年來的情感死局?這怎麼可能!”
左子嬰心中想起“泰弓寇”“雙子寇”三人,心想以他們的實力,即使強行闖入餘州城救人也不會很難,況且自從阮成川眾人下山後已經時日不短,他們眼見無人回報,應該會起疑心,來這裏打探的,那時或許會明白一切。
這樣想著,左子嬰還算抱有一絲希望,可這一絲希望有些捉摸不定,不曉得什麼時候會到,也許到那時,事情已經不知道演變成什麼局麵了。
此時,二人各自默然不語,遊書業盤膝坐於山頂風口,似乎真的在仔細想什麼萬全之策,讓“傷心寇”誠心去見路小千,左子嬰難以捉摸他的準確心思,不曉得說些什麼。
片刻後,左子嬰閑得無聊,忽然覺得眼前場景有些不倫不類,自己堂堂一個泰弓寨好漢,居然和餘州地界中最為位高權重的朝廷中人攪和在一起,不但和他相談許久,甚至還在為他的離奇私事而發愁!
這種事說出去簡直駭人聽聞,保不準有好事之徒還要就此汙蔑泰弓寨的清譽呢。
想到這裏,左子嬰苦笑一聲,頓了一會兒,轉頭向遊書業道:
“遊城主,在下還有一個問題。”
遊書業沉默片刻,不耐煩道:“臭小子話真多!說!”
左子嬰嘿嘿一笑,這就問:“你身為大寧朝一州之主,生平可曾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比如欺壓百姓?殘害忠良?”
??????
左子嬰此話問得實在不知好歹,在常人看來無異於自尋死路,可他本就是這麼一個說話沒著沒調的孩子,居然也不忌諱什麼。
好在如今在他眼前之人同樣不是什麼千篇一律的大寧朝官員,隻見遊書業眉頭一皺,僅僅是略感詫異,隨即淡然道:“沒有,我遊書業雖然平庸無能,也不稱職做什麼城主,但自認一生清白,還不會糊塗到去自取滅亡,怎麼,莫不是你要來為名除害,殺了我?”
“嗬嗬嗬,不敢,不敢,”左子嬰嬉笑道:“我料想你也不是這種人,而你這麼多年來應該也沒什麼時間去幹缺德事,隻是???我有些好奇,你當初究竟為什麼會被大寧朝派為餘州之主,又為什麼心甘情願做這個位子。”
左子嬰話音一落,遊書業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隻見他猛地一起身,先是一陣悵然道:“對啊,我為什麼會蠢到去坐這個位子,如果沒有這回事,我不是餘州城主,夫人也就不會想到來利用我,也就免了這麼多年的痛苦煎熬???”
緊接著,他露出回憶神色,似乎同樣心有疑慮道:“大寧皇室究竟為什麼如此看重我,其實我也心存疑惑???二十年前是大寧朝的立國之日,可早在三十年前我就和寧氏一脈中人有了比較深的交情,那時我還是一個剛剛出門遊走江湖的大孩子,應該和你現在差不多,身入江湖,防身武道不可免,可事實上,那時我的修為根本不值一提,所依仗的居然是一門絕學,就是自己的琴藝。憑借這門出類拔萃的技藝,我在江湖上贏得許多人的敬重,也得到許多人匡扶,這才在江湖上勉強求生,一年之後,當我遊曆到天下之北的梁州時,偶遇當時的寧家家主寧無雙,嘿嘿????寧無雙,不錯,就是日後大寧朝的開國皇帝,現在應該還在人世。當時的寧家當然還不是什麼高高在上的皇室,雖然他們名聞天下,乃是天下九州中數一數二的書香門楣,更精通無數種奇門絕技,但在江湖上卻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對待尋常俠客毫無虛偽之態。因為這一點,其實我心中也早已對這個世家心存仰慕,直到那時我和寧無雙偶遇,他雖然大我幾十歲,足夠做我的父輩,但在和我交流琴藝的過程中表示出極大的讚賞,並因此邀請我入府結交。嗬嗬嗬???如此高人垂青,我自然萬分高興,何況自己心中也對這個奇門絕技名滿天下的大豪門極為好奇,當時就隨他一起入府久住。”
說到這裏,遊書業目光中露出極為神往的回憶之色,隻聽他繼續道:“直到那時我才曉得為什麼這個世家在江湖上有如此名望,為什麼被稱為古往今來的第一書香門第,因為在我短短一個月的了解中,寧氏一家所精通的各種雜藝實在堪稱天地人文精華,有鬼斧神工之奇!你能想象一個家族中可以有那麼多傑出子弟嗎?或者一個子弟身上就負有許多種絕技,譬如常見的琴棋書畫、園林建築、手工雜耍乃至於兵家要義,另外有罕見的刺繡之術、機械之術、天文地理、曆史人文,如此種種,簡直讓人眼花繚亂,以為這裏是彙聚天下奇藝的殿堂。然而,事實擺在眼前,這些奇藝的確是寧氏一門世家所有,族中所有子弟都是出類拔萃的頂尖藝人,讓人不得不讚歎。那時我以為這是我生平罕見的奇遇,因而更加謙恭地與寧氏一族之人交往,閑暇時也和族中精通琴藝的子弟互相切磋,相互精進,好在我自己的琴藝的確不是汙人耳目的庸俗之流,也夠得上他們結交,這樣一來,也就逐漸和他們相熟。自此以後的十年間,我每年總會抽空到他們府上小住時日,將他們看做是自己的知音好友,而寧無雙此人身為寧氏家長,似乎也對我另眼相看,吩咐族中之人善待,當時的情景,無論如何我都結交了一幫誌趣相投之人,可以說心滿意足。當然,這其間我也發現了一些奇異之事??????”
話到這裏,遊書業微微一笑,向左子嬰問道:“小兄弟,在你看來,你認為當今大寧皇室憑什麼立國建業,除了當年大尹朝覆滅時沒人知道的內情外,什麼是寧氏一脈的最大依仗?”
“啊?這???”
遊書業問得有些突兀,左子嬰一時反應不及道:“世人皆知,當初大尹覆滅時實在太過離奇,而大寧朝建國多半是因為僥幸所至,當時機緣巧合之下,天下九州無主,他們就趁勢定鼎中原了??????”
“嗬嗬嗬,機緣巧合?”遊書業微微搖頭,顯然不以為然:“你以為什麼事都是隻憑機緣就可以辦到的?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世道未免太不公平了。”
遊書業語氣微微一頓,隨即繼續說道:
“與寧家結交九年後的一天,我在某個特殊場合忽然發現原來寧無雙此人居然身負武道,不僅修為境界極其高明,由內而外的所有武道功法也極為可怕,當時我很震驚,因為梁州寧家向來在江湖上以奇門絕技聞名,從未聽說他們是什麼武道世家。可事實擺在眼前,後來我逐步發現不隻是寧無雙,寧家上下所有族人子弟幾乎都是深藏不露之輩,我的武道修為比起他們來根本不值一提!唉,那時的場景曆曆在目,一個本該是書香門第的家族突然間變身為武道世家,這種事即使傳到江湖上都未必有人信,開始是我很吃驚,但後來也就逐漸接受了一些,因為他們寧家的武道體係並非是純粹的修道,而是在其中點點滴滴融入了許多藝術技藝,這也就是當今大寧朝聞名天下的寧氏武學了!”
左子嬰微微點頭,說道:“寧氏武學號稱不輸於大尹朝的中山武學體係,乃是一套內外兼容、巧奪天工的絕技,在下之前也曾見過一回,的確非同小可;還有,大寧朝不是還下令說讓所有地方武將修行這套武學嗎?由此可見是流傳甚廣了。”
“不錯,流傳甚廣,我也大體通曉一些,可這是現在,而在二十多年前,寧氏武學卻從未在江湖上現過身,若非我偶然發現,也絕對不會相信這種事情???嘿嘿,寧氏武學,由寧家第九代家長寧無雙創立,將舞蹈與藝術融於一體,鬼斧神工,奪天地造化,窺命運玄機,實在是極為可怕的。我後來知道,其實寧無雙早在他青年之時就已經開始著手於家族武學的創立,期間曆經風雨數十年,直到他登上家主之位時,更將這一整套武學體係交由後輩修煉,如此一來,又經過數十年兩代子弟的辛勤彙總,終於將這一門武學體係創建完成,其中包含了寧氏家族中所有精通的奇門絕藝,簡直讓人匪夷所思,而當年寧無雙之所以邀請我入府長住,似乎也是為了和我交流琴藝,直到完善那些武道,如今想來,一切都是因果注定,並非偶然。”
遊書業說得輕巧,可左子嬰卻敏銳地察覺到其中的一絲疑點,他皺眉問道:
“依你這樣說,那從前的梁州寧家並不精通於武道一途?”
“不錯,正是這樣。”
“可寧無雙耗費數十年心血創立家族武學究竟是為了什麼?是他興趣所致?不會這麼簡單吧,要知道他這樣一個驚采絕豔的人物應該不會沒有什麼誌向,而之後的幾年間,正巧就是大尹朝的覆滅之期了???”
話說著說著似乎有些專斷,而這些想法雖然隻是左子嬰一時興起所說,之前沒有仔細思量,可直到話一出口,左子嬰才猛然一驚醒,心中震撼道:
“難道說大尹朝的覆滅竟和當時的寧家有直接關聯?寧無雙之所以急於創立家族武道,是為了擴展家族勢力,在不久後的動蕩中施展計劃?他如此先知先明,如果不是有什麼陰謀的話,如何說得過去!”
霎時間,左子嬰幾乎被自己腦海中的想法嚇得昏過去,須知這二十餘年來,關於大尹覆滅、大寧建國的因果內幕,天下間無人知曉,盡管很多人細心猜測出一些端倪,卻從沒有人可以給出一個可靠的、讓人公認的說法,這一點,即使是身為前大尹餘州大將的百裏聲也不甚明了,所有人隻知道大尹朝覆滅一事,其中必定有未見天日的內情,而這一切究竟關乎著什麼,卻實在太讓人費神理解。
而如今,左子嬰在聽聞遊書業所說的往事之後,竟然意外地似有所獲,正如他自己所想,當年寧家家長寧無雙急於創立家族武道,極有可能是為了防備什麼,而既然他有先見之明,料想未來大事,就必定對其中內情有一些了解,甚至直接參與其中!
這一刻,腦海中閃過的念頭被左子嬰緊緊抓住,他不願意憑空猜測什麼,可本能的直覺讓他不可抗拒地想下去,直至思路再被阻塞。
“是這樣嗎???究竟是不是,當年大尹朝堂堂盛世,按理來說,是不可能一朝衰亡的,那麼這其中最合理的解釋就是,背後有小人作祟,利用陰謀詭計傾覆朝廷!因為大尹皇室對這一切毫不知情,所以才猝不及防之下被掀翻統治!事實上,這一點可以從很多地方證實,最有力的一點就是,大尹朝因為是被陰謀傾覆,雖然失去了皇室統治地位,但堂堂千年王朝的根基並未損毀,以至於當今天下九州之間不知潛藏著多少‘皇寇’中人,這些舊朝臣子或許也對當年之事不甚明了,卻憑著胸中一股忠義立誌複興大尹,成為當今大寧王朝如鯁在喉的最大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