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經之地依槿都打量著。周姓原本就是周城的大戶,這周府雖不及紅樓夢中的賈府氣派華麗,但也院落眾多曲徑迂回,待七拐八拐來到一個廳堂,隻見一位麵容嚴厲的中年男子上坐,雙目怒氣衝衝。再一看,文武兩位師傅站在一旁,低首垂臂,一副惶恐自責的樣子。依槿一步跨進來,斂了眉眼,身子福了一福道:“蘇依槿拜見周老爺!”周父看都沒看她一眼,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依槿亦似未覺察一般自己直起身子向門外揮一揮手,“這些是晚輩的一點心意,不成敬意,還望周老爺不嫌棄!”那四個夥計聞言趕緊捧著禮品進來。
周父見狀臉上神色變了又變,依槿一時無法揣測其心思,隻有閉口不言靜觀其變。
“你的心意?!隻怕是用桀兒接濟你的銀兩置辦的吧!哼!”周父說罷,兩眼朝依槿打量過來。那無禮而又帶著憤怒和藐視的目光,讓依槿渾身發冷。想著自己家裏那五千兩黃金的銀票,唉,此錢未洗,還不宜露財啊。若是被人知道如此巨富出自蘇家,隻怕又被描繪成江洋大盜也不一定呢。她輕掃一眼文武師傅的表情,他們兩位此刻關切的看著依槿,生怕這個小女子為這樣羞辱的話語難堪,這段時間的接觸,他們多少了解依槿的個性,看似隨和不拘謹,卻很有分寸原則,讓他們不知不覺喜歡上這個舉止言談怪異的她,盡管她口中所敘之事聞所未聞,但還是忍不住想聽想聊想笑。這次桀兒的事讓老爺和老太爺大為光火,連他們兩個也被老太爺叫去訓話,桀兒至今還跪在祠堂不能出來。這幾日他倆每日都來求情攬責,隻希望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盡快出來,不要發展到被逐出周府的最壞的下場。
“周老爺,義兄確實對依槿出手相助,依槿沒齒難忘。隻是今日這禮是依槿自己的心意,請周老爺無需猜測!”依槿不卑不亢的說到。
“哈哈哈,你自己?聽說你未與桀兒結拜之前家裏已經揭不開鍋,你不得不與姐姐拋頭露麵在外賣吃食,正因此才沾染上那朱金貴。靠你自己?莫不是朱金貴拿了我周家的銀兩又與了你?”周父說得生氣,不自覺間提高了聲音。
依槿聽得他胡亂歪曲,一時氣結,隻覺滿腔怒火直往上衝,雙拳緊握向前一步道:“你……”
“老爺息怒,”郭夫子見狀趕忙插言到:“蘇家本是孤兒寡母,蘇姑娘是不得已才去集市設攤,實則是孝母敬姐的大義啊!桀兒也是看重蘇姑娘的重孝重義才結拜,當時老爺也是準了的啊……”
“是啊老爺,朱金貴那混人,怎堪與蘇姑娘並論!”蔡師傅也接言。
“住口!”周父突然間暴怒,當時知道兒子年少氣盛,隻以為結拜一個義妹隻是一時興起。怎料到居然惹來官司,壞周家聲名。“沒想到這樣一介女子,不但迷了桀兒心智,連你們二人也糊塗至此!是了,若不是你二人教唆,桀兒怎會出格到這般田地!真是辜負老夫一片苦心將你二人奉至上座,原想栽培桀兒在同輩中出類拔萃接掌家業,卻不料……”周父也是氣急,一口氣噎住,喘息片刻,竟紅了眼眶,“也罷,如今我這個父親都管教不了自己的孽子,何況外人乎!這些年周府尊爾敬爾,也算對得住爾等了。即日起,你們二位另尋高就吧!”兩位師傅一時愣住,臉一陣紅一陣白,沒想到周老爺此次竟大動幹戈,怨氣衝天,對他們二人如此不滿。此話既已出口,周府勢必無法再立足了。
突然間牽連這麼大,依槿情急,“周老爺,請您不要遷怒於兩位師傅。此事隻是因依槿而起,依槿願意承擔一切責任!”
“承擔?”周老爺怒氣未消的眼神瞟向依槿:“你拿什麼承擔?桀兒若不認錯跟你斷絕結拜之義,再過三日便是被逐出周家乃至周城的了。你如何承擔?你能讓滿城人不嘲笑周家?讓族人不輕看桀兒?讓大家還承認他做周家醫術和家業的繼承人?”言至此,周老爺一甩袖子:“哼!無知小兒,大言不慚!桀兒真是胡鬧啊,辜負我一片苦心……”後麵一句,已似有嗚咽之意。依槿聽得心裏一沉,抬眼看兩位師傅神色決然,麵色蒼白,想必離開周府已是大勢已定,再無回還了罷。依槿的心情翻覆,五味雜陳。看來,她也該為大哥做些事情了,一個念頭瞬間升起,依槿心意堅決。
“周老爺放心!依槿自不會拖累周公子,以結拜之事牽絆他和周家的聲望。依槿雖是一介女子,卻也有自己的擔當。況且世間財富本無主,三年河東三年河西,今日依槿雖受過周公子恩惠,他日未必就不能聚財斂金。隻是依槿自知,斂金之術易學,自傲之態不可縱!”依槿這番話說得不依不饒,因為窮就要被看不起?她才不會誠惶誠恐呢。依槿轉身出門前又想起什麼似的:“周老爺,三日後盡可放心!”
一路出了周府,打發那四個夥計將周老爺拒收的禮品送回蘇家,依槿獨自留在周府門口。
她還有事未了。
片刻,隻見文師傅郭夫子神色黯淡的走了出來。依槿忙上前:“夫子,怎麼說?”
郭清懷搖搖頭:“唉,想老夫一生注重名聲,此番卻被趕出周府,實在無顏再做夫子啊!”
“周老爺不肯回還嗎?”依槿問。
“此事周家家族大動幹戈,周老爺也是無奈。也怪我當初顧慮不周全,沒有早日稟明。才招今日之事端啊!”
“那蔡師傅呢?他怎地沒出周府?”
“哦,蔡師傅孤身一人,一直是住在周府的,此刻去收拾行囊,隻怕不消一刻也就被請出府了吧。老夫有家眷,自有一院,是以每日授學之後便回自家。”郭夫子似是強打精神回答著依槿的問題。想來他此次受的打擊對他而言是很大的吧。依槿想安慰他幾句,想一想,道歉的話語輕飄飄的有何用!
“還請夫子稍後,待蔡師傅出來,依槿還有話對二位師傅說。”
郭清懷稍有不耐之意,但還是聽從依槿之言站在一旁。此刻他心灰意冷,既擔心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桀兒的前程,又受了被逐出府的屈辱。這對一個文人來說是無法抹殺的汙點。
待到蔡師傅出得府來,見依槿和郭夫子在階下候著,情知是在等自己。“蘇姑娘你可好?在下正擔心姑娘有負氣之舉,還好姑娘未離去。”
依槿心中一暖,此刻,蔡師傅還在擔心自己。且此一問亦說明他對被逐出府一事芥蒂不深,方才郭夫子隻是感傷,談話中一直無暇顧及她的感受。
“二位師傅,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吧!”
一家稍微偏僻客人稀少的酒家,隔間內。依槿請二位師傅落座,自己徐徐跪倒在地:“二位師傅,今日之事全因依槿而起,依槿給二位師傅請罪!”
文武師傅急忙起身去扶:“蘇姑娘這是何為?快快請起!起來說話!”
依槿堅定的推開兩位師傅的手,“不,請聽依槿將話說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