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紗華的身子不堪重負,搖搖晃晃已然倒下,她身上的冷水漸漸結成的冰碴,顫抖的身子不再顫抖,多著的是毫無知覺,就連方才意映摑下的那一巴掌,她也毫無感覺。此時的皮肉之痛遠遠抵不過她內心的痛楚。
大紅的嫁袍與地麵上的鮮血渾然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嫁袍更鮮紅一些,還是血液更絢麗一點,她看著地下盡數枯萎的曼珠沙華,咬著唇,長指沒入掌心,今日所受的恥辱是她畢生從未受過的,若她還能活著,她必定雙倍奉還。
意映蹲下身子,單手鉗住她的下頜,得意道:“王爺向上官錦瑒借用虎符,名義上是打著去邪族救其姐淵芙染走出困境,實則他隻是將一部分的兵力命人帶去到邪族繞了一圈,以作掩護,另外的五萬餘人,他親自帶兵,隻用了短短的三日便血洗了東夏國。”
妖治的笑容在意映的臉上蕩漾開來,她仰首笑道:“我以為王爺有多喜歡你呢,你不過是王爺複國路上的一枚棋子,而東夏國便是你給王爺最好的禮物,今日王爺讓你明白這些緣由,你也不算是枉死了。”
話罷,她站起身子,看著遠處的一片死寂,她道:“為了讓公子看著你像是剛死的樣子,我不殺你,方圓十裏沒有一個活人,也沒有一絲食物,這就由著你自生自滅吧,十日之後公子來,看到你這樣死去便會以為你是不能忍受事實,自盡而死,這樣就和王爺沒有一點點的關係了,哈哈……”
意映笑著,拂袖離去,寬大的黑袍在月色下顯得詭異可怖,血紅的月照著這片枯萎了的曼珠沙華,顯得是那麼孤寂淒涼。
那笑一路延綿到盡,她記得兒時與淵著看到這些血紅的曼珠沙華時,也是緋緋嫣紅與一色,嬌美的不忍讓人移開眼睛。
“啊……”驀地,曼紗華拚盡全身的力氣嘶喊著,深宮內的烏鴉撲扇著翅膀從四路八方盤旋而至,久久不散。
原來這就是為何淵著不告訴她一切計劃,白鹿會千裏迢迢翻越千山萬水來到她的身邊,死在她的懷裏,他要娶雲太尉的女兒卻不告訴她的原因。
原來他從未把自己放在他的心上。從前的那些愛意濃濃隻是為了他達到目的計策,她的生死和他有什麼相幹……
她顫抖著雙唇,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語來,隻是不斷的哭喊著,這一生的悲痛仿佛也不及於此,背叛、國仇、家恨,僅在一瞬便將她和淵著之間劃上萬丈深淵,那個兒時在曼珠沙華叢中約定了一生的人,終也背叛了自己。
那個出生第一眼便看到的人,那個陪著自己度過了最痛最美好童年的人,最終都與自己毫無關係,那個深愛的人,終成了自己最恨的人。
為何要將她一步步的推向深淵,直至萬劫不複。淚水埋在她的發絲間,她這麼痛,難道他就不痛嗎,難道還是勝利後的喜悅?
看著她親手將養了多年的白鹿埋在黃土中的時候,看著她痛苦的哭暈在他懷中的時候,他是否在得意著自己的傑作。
白鹿是他們四人友誼的象征,或許他在屠殺東夏國時,白鹿倉惶逃走,所以他才未能將白鹿待到自己身邊來。
曾經的四人,現在的四人,分裂成彼此的仇人,彼此的心頭大患,多麼可笑。
他的大業終將完成,隻是與自己再無關聯,帝心策,帝王之心,深不可測,皇權下步步殺機,她以身入局,以為能笑看江山,卻不想被卷入這漩渦中的人,隻能以悔和恨來追溯往昔。
“哈哈哈……”她癡癡的笑著,漆黑的烏鴉不高不低的盤旋在她的上方,守護著她,她終是東夏國的巫女,她有責任好好守護著它,可她卻將自己的國家親手斷送,她不孝,不忠,不義!
若是方才她還有一絲求生的希望,那現在她便一心求死,她再沒勇氣去麵對這個已經改變的世界,和改變的人心,她無力再承擔這苦痛。她祈求上將她的魂魄收回,她願意在開滿曼珠沙華的路上去往國。那裏沒有苦痛,沒有仇恨,沒有愛情,隻有乳白色的雲,安詳的藍,和她失去的親人。
他們將在那裏相逢,他們不問過去,不思仇恨,他們會在死亡中永生,不需要被誰銘記,也不需要被誰忘記。
她躺在枯寂的曼珠沙華叢中,閉上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