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二十年,上京城東南城角。
老李頭數了數疊起來的麵碗,足足有一百多個!這才一會會兒就買出了一百多碗麵,搞得他都來不及洗了。忙是忙了點,不過有錢掙自然是高興地,這一高興起來,就哼起了他那不離口的小曲。
說來這生意還得感謝當朝太子爺呢!他在上京城住了這些年,大的場麵也見得多了,頭回皇帝壽辰,那排場他至今還記得,上京城凡是能行人的街道巷子都紮了大紅的綢帶子,一盞盞高高的宮燈竟是從皇宮排出來延綿直到他這東南城角外的麵攤。可如今這太子爺大婚,排場竟是比上次還要大。這街上看熱鬧的人多得!
一旁的妞妞一邊幫著爺爺洗碗一邊問:“爺爺,你說太子妃娘娘好不好看啊?”一張白淨的小臉肉嘟嘟的,臉上幾點油星子被照得閃閃發光。
老李頭抹了抹孫女小臉上的一點油漬,笑嗬嗬的道:“好看,當然好看!新娘子是最美的,到時候妞妞嫁人的時候也會很漂亮!”
妞妞聽了,咯咯笑了起來,嘴裏哼唧道:“新娘子,坐轎轎,好好玩!”祖孫二人對話恰好被坐在二樓雅間的一綠衣女子聽見,麵上卻沒什麼表情,隻是轉頭不再看樓下麵攤,視線飄向了遠處,將杯中剩餘的酒飲盡。一杯飲完又自顧著倒了一杯。
她是這家酒樓的常客,這酒樓未必是上京最好的,可卻是她最喜歡來的地方。遠離皇城,更貼近生活。從這間雅間向外望去,越過不遠處的城牆,一片遼闊,山高水清,鳥兒自由飛翔。那一直是她喜歡的,不受約束,自由自在。
“阿彌啊,這一杯接一杯的,你今兒個可是喝了不少啊!這是誰得罪姑奶奶了?”音調柔和,可語氣卻帶著絲玩味。
被喚作‘阿彌’的綠衣女子卻是連頭也沒回,隻是將另一個杯子中也倒上了酒。離三娘的聲音她怎會聽不出。這酒樓的老板,遠近聞名的寡婦加八婆,也是她在這上京城中為數不多的朋友。
離三娘遂扭動著她那纖細的腰肢幾步上前坐在了阿彌的對麵,也不急著喝酒,隻是伸出跟手指點了點桌上歪倒放置的空酒壺,道:“丫頭,這可是上好的竹葉青啊,一兩銀子一壺,是拿來品的,可不是讓你這般牛飲的!”
一雙手潔白修長,可指甲蓋卻塗得鮮紅鮮紅的,阿彌無奈的看了眼離三娘的手後又看向她的臉,本是生得極清秀的,奈何卻硬是要濃妝豔抹。
又是飲了杯酒才道:“你花在脂粉上的錢可是比這酒錢多多了,怎的就沒見你心疼?況且,這竹葉青聞之清香撲鼻,飲之苦後餘甜,乃人生一大樂事。可你那胭脂水粉”,說著抬起手輕輕擦過離三娘的臉,一層厚厚的胭脂被刮了下來,離三娘也不閃躲,隻道:“我這胭脂水粉怎麼了?”
阿彌輕輕彈掉手中的胭脂,頓了頓,吐出了四個字:“俗不可耐!”
離三娘聽了卻並不惱,揚了揚眉,媚聲道:“那是你不懂得欣賞!老娘的風情又豈是你這黃毛丫頭懂得了的。”
阿彌無奈搖頭,這個女人……收起媚態,離三娘看了眼桌上歪倒的空酒壺,撇了撇嘴道:“你阿姐出嫁,怎的不高興?也不在府裏好好呆著,卻跑我這兒喝酒。”
提到這個,阿彌的眉頭皺了皺,一貫平靜的麵容上也顯出了幾絲煩躁,道:“未必就是好事!”
離三娘喔了一聲。
阿彌繼續道:“阿姐心思單純,太子並不適合她。”
離三娘道:“那為何還要嫁?你爹不是最疼你們姐妹二人了麼,絕不會逼著你阿姐嫁的。何況,你爹未必就偏好太子。”
離三娘說的隱晦,可阿彌如何不知道她話中之意。這次阿爹為著阿姐可是賭上了整個相府了。朝堂之上風起雲湧,從此可會安泰?
撇了撇嘴,阿彌淺笑道:“是阿姐的意思。”
離三娘倒是很清楚阿彌她爹,為著兩個女兒,做什麼都是肯的,接道:“那你阿姐是怎的看上太子的?莫不是太子為著拉攏你爹故意勾引的你阿姐?”
阿彌搖搖頭,歎了口氣,“那倒不是,是阿姐一次夜宴得見太子,驚為天人,回來就吵著要嫁他。”
離三娘嗬嗬的笑了起來,道:“倒是你阿姐的性子!不過還真想見見這天人是怎樣的。英俊瀟灑,機智過人,又不染纖塵,似天上仙人?”
離三娘眼眸微眯,明顯沉靜在自己的意淫之中。仙人也是人,還是個男人!對離三娘,阿彌真的無語了。太子是不是仙人她不知道,但在那樣的地方還能活的那樣的瀟灑,這世間又有幾人能做得到他那般?想到此,一抹透白浮上心間,那人或可與之相比,同樣不似凡塵之人。頓時感覺一陣溫暖,嘴角不自覺的勾起一絲淺笑。
回過神來的離三娘就看見淺笑的阿彌,透白的肌膚,隻潤紅的嘴角微微勾起,這一笑的風情竟讓她也生出了幾分傾慕。那笑,淡淡的,淺淺的,卻是那樣的耀眼。隻是不知這樣的笑可會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