漣漪麵無表情道:“醒了嗎?可還要再來一盆?”
赤嚳緩緩搖頭,張著蒼白的嘴啞道:“即使泡在冰水裏,我也醒不了。”
“也罷。”漣漪隨手丟了手中的銀盆,“對你們來說,這一世確實隻是一場夢罷了。”
赤嚳的眼中立刻有了神采,撐起身體向漣漪方向傾斜,追問:“什麼意思?”
“就是你此刻在想的意思。”漣漪走到窗邊,遙指著天際說,“帝嚳,墨歌她正在天界看你。”
赤嚳的眼神越來越明亮,奮力爬下床想要走到窗邊,奈何身體太過虛弱,一不留神便絆倒在地,他匍匐在地上,拽著地上的毯子,咳嗽了起來,漣漪站在一旁冷眼看著,不攙扶也不說話。
咳嗽漸漸變成笑聲,赤嚳翻過身仰臥在地,大笑說:“既然如此,我便隨了歌兒去罷。”
“你此生的劫,就是墨歌,若你因她而死,不怕她受責罰?”漣漪故意說,“天後本就對墨歌不滿。”
赤嚳聽漣漪這麼說,雙手微微握拳,撐起身體盯著漣漪說:“我定不會再讓她受委屈,若仙界不容歌兒,我便帶著歌兒離開仙界,若天地不容,我便開天辟地建一個容我們的地方!”
竟有幾分修竹的狂氣,漣漪卻兀自笑了,說:“依你的能力,連墨歌的屍首的護不得,還談什麼開天辟地?”
赤嚳愣住,盯著漣漪問:“歌兒怎麼了?”
“探子來報,說墨歌的遺體不見了,似乎是獫狁人的手筆。”漣漪不把話說絕,也不多說細節,“我也是這兩日才知道的,具體旁的,還要你豫章王去查。”
赤嚳的雙拳握的更緊,他強行撐起身體,扶著牆壁向外走去,漣漪立刻攔著說:“你還是把身子養好再去尋墨歌吧,更何況,太後如今的身子也不好,隻怕是……時日無多了。”
赤嚳的拳頭漸漸鬆了,深吸一口氣然後歎息說:“太後剛剛是不是來過?我依稀聽到喧嘩聲。”
“是,她見你如此模樣便暈了過去,安樂侯此刻想必正在為她診治。”漣漪循循善誘,“你就算想要尋死,也要不應該讓太後白發人送黑發人。”
赤嚳沉默,漣漪又說:“你應當想同歌兒同葬一室吧,若不尋了她的遺體,你死了,我就隻能把你燒成灰,隨手灑了,至少,也有可能飄到她身邊呢。”
聽漣漪如此說,赤嚳的臉越發的蒼白,於是身體靠著牆緩緩滑下,坐在地上對漣漪揮手說:“你走吧,讓我冷靜一下,晚上的洗塵宴,我會去。”
漣漪不再多話,轉身邊走,離開時還特意囑托了宮女們不許打擾豫章王,讓他好好休息。
轉身漣漪又來到了未央宮正殿,梁子塵正在收針,而梁太後一臉青白躺在床上,一看便是行將就木的模樣,她的雙眼緊閉,似乎還未醒來。
漣漪悄聲走到梁子塵身後,小聲問:“太後狀況如何?”
梁子塵接過宮女遞來的帕子一邊擦手一邊說:“你要做好國喪的準備。”
漣漪咬咬牙,推著梁子塵的輪椅向殿外走去,依舊是小聲問:“還有多少時日?”
“七八日的光景。”梁子塵的聲音無喜無悲,“年歲到了,你不必太過感懷。”
聽梁子塵如此安慰她,漣漪隻得強笑說:“有時命不長也是好事,至少不必經曆那麼多生離死別。”
“你是嫌你活得太長了?”梁子塵轉頭斜視漣漪說。
漣漪不做回答,轉移話題說:“今晚豫章王洗塵宴,你來不來?”
“來。”梁子塵打了個哈欠,“我活得是越發的無趣,就當打發時間。”
“我也召了清河王等人,若你要看熱鬧,確實有許多熱鬧可以看。”漣漪突然悵然說,“隻是藥兒他還是不肯喝藥,你可有法子?”
梁子塵想了想說:“把藥拌在食物中,還可以放在香料中,隻是效果不如從前罷了。”
漣漪點點頭說:“那也隻能這樣了。”
“雖然你並未和我說藥兒為何不肯喝藥,但大體我還是能猜到。”梁子塵忽然沉聲說,“既然你已經替他染紅雙手,那便一直下去,放他走罷了,這天下,不是他那樣孱弱的身心能擔待的起。”
漣漪立即搖頭說:“總有一日,他會同哥哥一樣的,我隻是暫時替他鏟平障礙,唯願他這一世,常享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