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塵宴如火如荼的進行著,自從先皇駕崩後,皇宮第一次如此熱鬧,就連赤耀登基時也比不得今日。
赤耀手握拳撐住額頭,聽到外麵嬉笑喧嘩聲,不由抬起頭問身旁的宮人:“今日是什麼日子,怎的這般熱鬧?”
“豫章王的洗塵宴。”那宮人欲言又止,“皇上,您……”
赤耀搖搖頭,複又把手抵住額頭,閉著眼睛說:“朕既知道了姑姑做的一切,卻沒辦法阻止,怎麼有顏麵去見豫章王。”
宮人不敢多話,悄悄地為赤耀燃上一柱安神香,大長公主說了,這香對皇上好,要日日點著。
赤耀繼續自言自語道:“朕不是不知道姑姑這樣做的目的,她是想要替朕打下江山,讓朕無後顧之憂,可越是如此,朕就越發的覺得難受……”
江山越是廣大,責任就增加幾倍,那樣沉重的包袱,壓的他喘不過氣,他想要掙脫,可是不知怎樣掙脫,消沉這些時日也隻為了暫時逃避。
容璧端著藥碗站在寢殿門口,聽赤耀不再言語,於是把藥碗遞到赤耀麵前道:“既然皇上知道,為何還要與公主嘔氣?”
赤耀放下手,抬眸看容璧,不說話,容璧於是把藥碗再遞上前了一點,說:“喝藥吧。”
赤耀抬手揮退了所有宮人,盯著容璧手上的藥碗問:“豫章王是不是已經入了局?”
“是。”容璧把藥碗放到赤耀桌前,“他已經求了公主,授予他兵權,讓他去獫狁尋墨歌的遺體。”
明明是姑姑利用他,最後竟是他求姑姑派兵給他……赤耀不得不佩服漣漪,心有城府,甚至比師父還會算計人心,與他小時聽說的完全不同。
他們口中的姑姑,打小生的美貌,人人寵愛傾慕,性子也格外溫柔乖巧,所以願意為了陳國百姓犧牲自己,陳國上下無人不讚許歌頌她。
他曾在容璧的府內看過姑姑的畫像,畫像上的她身姿如柳眉目溫柔,隻是眼神中隱約間能看出幾分堅毅,而如今的姑姑,再無半點柔弱的樣子,這些年,她經曆了太多。
赤耀無奈苦笑,端起藥碗一口灌了下去,喝罷丟了碗,說:“既然已經回不了頭,那便聽姑姑安排便是了。”
容璧抬手拍了拍赤耀單薄了幾分的肩膀,說:“別怪你姑姑,她也是為你好。”
“我懂得。”赤耀搖頭,低下頭說,“朕懂了師傅你當初與我說的那些話的意思。”
“嗯?”容璧欲問時,赤耀卻站起來,理了理衣襟說:“走吧,洗塵宴要開始了。”
容璧微微眯起眼睛,也不追問,跟在赤耀身後,看著他從善如流的應付眾人的攀談試探,臉上始終帶著笑容,這樣的笑容極為眼熟,隻是不知在何處見過這樣的笑。
容璧正回憶著,墨尋便跑到赤耀跟前,拉著赤耀的手笑道:“身體怎麼還是如小時那樣弱,病了這麼久才好,但臉色怎麼還是如此蒼白?”
容璧咳嗽了一下,然後瞪著墨尋說:“一兒,放手。”
“無礙。”赤耀依舊麵帶笑容,淡淡道:“不是什麼大病,不必擔心。”
墨尋盯著赤耀臉仔細看了幾眼,然後說:“你都瘦了,若是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養好身體才能和我一同去狩獵。”
赤耀點點頭,依舊是熟悉的笑,墨尋於是看了容璧兩眼又看了赤耀兩眼,說:“皇上,你現在怎麼笑的和舅舅一樣了?看著怪不舒服的。”
容璧這才想起這笑容想誰,不正是自己,永遠掛在嘴角的笑容,似笑非笑,應付世人最好的麵具。
赤耀轉頭,用那樣的笑容對容璧笑道:“與丞相待的時間長了,自然是像的,也希望,有朝一日朕能同當年的師父一樣,不再任性,肩負起自己的職責。”
話中隱喻容璧自然是知道的,他當初那樣厭惡與生俱來的枷鎖與族人的期望,激烈的反抗過,最後卻還是臣服於命運。
赤耀又何嚐不是如此,他既說懂了自己曾對他說的話的意思,應當是清楚了身為帝王的無奈與桎梏。
也好,早些認命,少些痛苦掙紮。
容璧拱手點頭,墨尋便拉著他的手和赤耀的手自豪道:“待我長大了,我便把獫狁人趕跑,這樣你們就不必擔憂了。”
“墨尋!”容璧最不喜歡聽墨尋說要上陣的話,於是故意敲打他說:“字可識得幾個?兵書看過幾冊?”
墨尋立刻鬆了手,翻個白眼說:“舅舅真是掃興,我雖然讀的書不多,但紙上談兵還是知道的,看再多兵書不實戰又有和用?”
恰巧被途徑的漣漪和赤嚳二人聽到,赤嚳便停下,微微欠身摸著墨尋的腦袋說:“墨尋長大了,既然有如此宏圖大誌,不如跟叔叔我上陣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