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師父並非他腦中想的那樣事事都懂樣樣能幹,就和他的父皇一樣,最終還是與常人那樣黃土一埋,一世英名不過千古隨風蕩。
這一世,到底是為何活著?
這個問題突然冒出,赤耀脫口便問:“那我活著是為了什麼呢?”
這次是容璧突然停頓,赤耀撞在他的後背疼的捂住鼻子,容璧轉身,鬆開他的手,半蹲下仰視他說:“太子,你想聽臣說什麼?”
見容璧突然這般,赤耀也嚇了一跳,想要托起容璧,容璧卻執意不起,追問:“太子,你很快便是皇上了,臣有必要回答你這個問題。”
赤耀咬緊下唇,不敢再胡亂說話,靜靜聽著容璧描述他注定的一生。
“太子,你將是陳國的主人,一切土地一切人都屬於你,你掌握著生殺大權,隻是權利越大責任便越大,你需要在陳國麵臨危難時想盡辦法守護這個國家,即使像你父皇那樣犧牲自己!”
赤耀輕輕點頭,他當然懂,青史上寫了那麼多為國犧牲的帝王,他從未想過他的父王也將會是其中之一,或許,自己也將會是其中之一。
“太子,那皇冠是權利的象征同樣也是你的枷鎖,從你生下來時便命中注定了,你將要為這個國家奉獻一生,你活著的目的,便是為了奉獻給曆代先皇守護了百年的陳國,你可願意?”
赤耀忽的有些怕,他從來沒有想過皇位離自己如此之近,而容璧所說的,都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一生的時間那麼長,會發生什麼他也不知道,赤耀不由害怕的問:“是否是一切以江山為重?即使是我的性命,你的性命,我愛的人的性命,都可以棄之不顧?”
“是……”容璧張開口想要回答,卻驀然止住了,嘴巴張張合合怎麼也說不出一個字,腦中紛擾的都是漣漪嫁去獫狁時的場景。
他到底,還是有些後悔的,偶爾在夜深人靜時,深深的憎惡自己為何不帶著漣漪一同走,徹夜難眠。可在白日時,看著臉上帶著笑意的百姓們,容璧便釋懷了,若他帶著漣漪走了,陳國或許還處在戰火中。
容璧於是回答:“是,即使是你的性命,我的性命,你愛人的性命,都可以棄之不顧。”
赤耀盯著容璧的臉看,不由恍惚回憶起來,還記得小時聽漣漪姑姑的故事時,母後總是同自己說漣漪姑姑時自願嫁入獫狁,所以之後他聽旁人說是容璧拋棄姑姑時,他奮力爭辯如此,認定師父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才舍得讓姑姑嫁給別人,而今答案揭曉,原來在師父眼中,一切都沒有陳國的土地與在上麵安居樂業的百姓重要。
腦子雖然能夠理解並且認可容璧的行為,但打心裏,赤耀是厭惡的,他不想要像師父那樣犧牲愛人來守衛山河,也不想像師父這樣一直處在思念與自責中。
若定要那樣才能成為帝王,他寧願不要這個皇位!
可心中即使這樣想,也不能說與任何人聽,若他懈怠一時便有可能陷入萬劫不複之地,就如父皇那般,命喪黃泉。這皇宮便是牢籠與枷鎖,多少人渴望著殺入,他不能讓鐵馬踏進這兒讓血光彌漫四處。
這樣的命運,在他生下之時便已經注定,這江山浩蕩萬裏蒼茫,引天下英雄折腰,多少狂妄之心在暗地蟄伏,一圖成就傳奇霸業。
赤耀垂下眼皮,長長的睫毛擋住他的雙眼,讓仰視他的容璧也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猜不透他的心情,隻聽他緩緩開口說:“我願意,為了曆代先祖守候的陳國奉獻自己的一生,一切以江山為重,即使是犧牲自己的性命。”
隻是犧牲自己的性命,閉口不提他愛的人。
容璧聽出端倪,卻不再逼迫,緩緩站起身,再次拉著赤耀微涼的手走向藏書閣,雖然看不到身後的少年,但容璧卻能夠感受到他情緒的變化。
他的手先是完全無力,似乎還在發呆,但很快就緊緊反握他的手,情緒開始起伏,握力忽大忽小,就如不斷糾結對抗的思想。
容璧無聲歎息,赤耀到底還是同赤瀲一樣,心軟的很,即使在他一心栽培下,也難以達到景皇那般殺戮果敢,這樣的脾性做帝王,隻有在盛世太平時才可安然度過一生。
希望自己能夠活到那一日,待獫狁滅族時再死,這樣就能放心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