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阿貴駕車等在正門外,有成來通稟我赴宮宴要出發的時間,比以往早了兩刻,大概是害怕路上擁擠難行,避開諸人馬車好早些到。
書香又在我的儒袍外加了一件銀白色遮風的袍衣,領子是用雪狐毛皮縫製,十分暖和。
畫琴也是一臉的不放心,畢竟進宮不比平時,他們不在我身邊,總害怕有人加害於我。
這倒不怪他們多心,實在是京中那些權臣害怕王家翻身後他們不能為所欲為,隻要王家在京中還有人,便就會有籌謀翻身的機會,所以見不得最受父母寵愛的我安然無恙。
這幾年,那些人真是各種手段使盡。也幸虧有成、畫琴和書香他們機警妥帖,否則我早已命喪黃泉使父母悲痛欲絕了。
出門時天還在落雪,不過勢頭已經是很小了。上了馬車,有成早已備好了小案幾,上麵擺放著茶具和爐子,烹茶也是我的一大愛好,遂取出年前謝桓之從福建帶回的武夷岩茶雀舌,這種茶飲起來滑潤可口,回甘無窮,最是潤喉。
馬車一路行過去,東大街的雪已被鏟了大部分,畢竟這些勳貴們也要去赴宴,各家早已吩咐了府中小廝鏟除積雪。
行至北大街時,路上的行人逐漸多了起來,我的前麵早已有了十幾輛馬車,因為時間尚早,也不必著急,慢慢走倒是舒坦很多。
路上費了大半個時辰的時間,到皇宮已是申時一刻了,又過了兩刻,人才陸陸續續到齊。
我本以為這樣的天氣各府家眷大多就不會來了,倒是沒想到來得挺齊,一時之間衣香鬢影交錯,連女眷也一一列席了。一眼看過去,那些小姐夫人們一個個恪守禮儀,力求優雅得體,看起來拘束的很。
正在此時,今上和皇後在唱禮太監的唱和下一起來了,殿中眾人一一拜倒,高呼萬歲!直至帝後分別落座,殿中眾人得了皇上的允許後才一一就坐。勵王也來了,此時正坐在皇上和皇後的下首,其他皇子也到了,分別坐在宴席兩側。
見諸人到齊,皇帝開始講話,無非是些寒暄的場麵話,講完之後不知怎麼突然想起我來,大概是我坐的位置還不夠偏吧!叫我也無非是問詢我祖父母,父母兄長的情況,這種詢問也是一種寒暄手段,早在幾年前我就知道了。
身為皇帝,其下臣子的一舉一動他又怎麼會不知道?此時問我不過是借以呈現他的寬厚,也是對朝中權臣的告誡,讓他們知道王家之勢還未盡去,好叫他們稍微收斂一點,不要過分放肆。
曆來皇帝都用此權衡之術,使朝中大臣相互掣肘,明爭暗鬥,以此防止一家獨大,以穩固自己的地位。
我扯出一臉微笑,故作恭謹地一一回答了他地問詢。
似是見我顯得有些刻板,似是為了施恩,他又對我親切地說了些話,無非是有什麼為難之處盡管和他說,她是我的舅舅自然會照拂我的話雲雲。
若是不知道的估計真以為我這個皇帝舅舅有多麼好使,多疼愛他地外甥女兒呢!其實,朝中明眼人誰不知道這隻是說說而已。
不過這樣看來,我的家人回京的日子也不會太遠了,現如今簫相一人擔左右兩相之職,今上定然是感受到威脅了,不然也不會給簫相獨女和李慷正賜婚。是以,李慷正拒婚他才會對自己最疼愛的兒子發怒嗎?
幾番寒暄後,終於開始了宴飲之樂,金杯銀盞推換,舞姬拂袖,樂伶吹奏,端的是餘音繞梁,香風陣陣,足以叫人沉溺其中,以此浮華為傲了。
轉頭看到簫蘭君正眼波流轉,盯著李慷正看,時而回首與女伴低語,時而向著李慷正一瞥。正是京中貴女們慣用的姿態,時人以此為美,在我看來卻百般不適。
順著她的視線向李慷正看去,沒想到視線與李慷正撞了個正著,也不知為什麼我就瞪了他一眼,竟像是把簫蘭君對他的愛怪罪到他的美貌上了,心裏竟是有些嗔怪他與簫蘭君有了牽扯的。
這大概就是吃醋,可是我心裏又不願意承認,那時我不允許我愛上李慷正,不願與這些人周旋,可是心裏早就有了那個俊美的人吧!
他看到我這般姿態,倒嘴角一揚,做了個無辜的表情。我懶得理他,低頭端起酒杯淺酌,竟想起曹鄴那首《吳宮宴》來:
吳宮城闕高,龍鳳遙相倚。
四麵鏗鼓鍾,中央列羅綺。
春風時一來,蘭麝聞數裏。
三度明月落,青娥醉不起。
江頭鐵劍鳴,玉座成荒壘。
適來歌舞處,未知身是鬼。
與此情形倒是正相稱,人人擺出一副笑臉來,內心裏各想其想,打著各種陰損的主意。然而觥籌交錯,衣香鬢影相遮,誰又真正看得清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