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默略一思忖:“奧黛麗·赫本。”
靜初歡喜地跳起來:“真的嗎?”
衛默翻了個白眼:“你不照鏡子嗎?”
靜初撇撇嘴,繼續畫畫,畫了一陣子,卻見衛默拄著拐杖親自將金槍魚三明治端來。見她滿手都是油彩,他竟然直接把三明治送到她嘴邊:“張嘴。”
“我……我自己來。”靜初一愣,用滿是油彩的手接過來,就著顏料吃了下去,嘴上因此多了一塊藍色的痕跡。衛默掏出質地精良的手帕,順手幫靜初抹去了。
靜初有些緊張:“那麼好的手帕,髒了啊。”
衛默順手塞到她的雙肩包中:“不要了。”說完,繼續以陪伴者的身份,陪著靜初描繪一個又一個童話。
淩晨兩點時,兩人站在街邊尋找繪畫角度。靜初突然發現咖啡館外的牆角十分適合繪畫,她幹脆坐在台階上畫,可回頭時,卻找不到衛默了。
一言不發地離開了?買東西去了?還是去洗手間了?靜初正納悶著,卻發現衛默正叼著一支煙,緩步走來,與此同時,手機鈴聲響起,他接起了電話。
驀地,突然有一輛車從拐角處疾馳而來,眼看就要撞上衛默,可他絲毫沒有察覺,仍全神貫注地打著電話。
“衛默小心!”靜初揮舞著畫筆大叫。
衛默卻依舊在講電話:“是嗎……說說看……”
靜初急得花容失色,撒腿就跑,三步並作一步衝上去,使出全力將衛默推了出去。
汽車的呼嘯聲自耳邊傳來,緊接著,是刺耳的刹車聲、撞擊電線杆的轟鳴聲、玻璃的破碎聲、車頭金屬的撞擊聲,混作一團。
衛默隻覺得眼前漆黑一片,背後著地,渾身都是泥土味,臉上癢癢的,身體被什麼東西死死壓住了。他撥開長發,隻見靜初趴在自己身上,一臉驚惶失措,一雙大眼睛充滿恐懼。
“儂港督啦(你白癡啊)!走路不長眼睛嗎?居然在這裏談戀愛!”開車的司機大罵著走到兩人的麵前。
“這輛車最多值十五萬,給你十八萬,閉嘴走人。”衛默掏出支票簿。
一場浩劫就這樣化於無形。靜初驚魂甫定,盯著安然無恙的衛默,才鬆一口氣,卻見他依舊一臉的波瀾不驚,氣道:“笨蛋!再這樣誰來救你!”
衛默將一串魔芋絲湊到靜初嘴邊,靜初張口就咬,吃完之後,有些好奇:“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關東煮的?”
衛默說:“跟麻辣燙差不多。”說完,自顧自過馬路。
靜初看一眼地上,牛肉丸、貢丸、魚豆腐,撒了滿地,心中忽就蕩起一陣歡悅的音樂。她手舞足蹈地追上衛默:“喂!難道你剛才是特意去給我買關東煮嗎?謝謝!謝謝你!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麻辣燙的?”
“不知道。”衛默說。
他自然不會回答,她第一次罵他的時候,他不小心記住了就再也忘不掉。他摸摸自己的下巴,癢癢的,奇怪,不知道什麼時候,靜初的頭發竟黏在了他臉上,揮之不去了。
趁著夜深人靜,在衛默的陪伴下,靜初將十五間咖啡店通通彩繪完畢。清晨六點時,她趴在咖啡桌上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卻坐在衛默的車上,枕著他的肩頭。
“啊!”靜初大叫一聲,坐直了身子,她看一眼衛默的襯衣衣領,早已因自己的口水而濕透。
衛默用丹鳳眼掃了她一眼,摸出一張紙巾,擦了擦襯衣衣領,將靜初的頭扳到自己的肩頭:“累了就繼續睡。”靜初疲倦難耐,很快就再次進入夢鄉。
隱隱地,她覺得自己臉上微微一濕,似是一個吻,又好像不是。她的臉燒得厲害,身體卻太疲憊,終究不知道那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我喜歡你啊。”恍恍惚惚中,靜初似乎是表白了。隻是,她並不記得那是夢境,還是現實,她隻記得,他的肩頭微微一動,似是在笑。那微微一動的肩頭,也是夢境嗎?
靜初為咖啡館進行手繪的視頻在網絡迅速走紅,星空咖啡館的手繪圖案和高雅的小資情調也在各大網站和報紙上受到熱捧,星空咖啡館人氣再次暴漲。許多外地遊客來到上海之後,在星空咖啡館拍照留念,飲用咖啡,已經成為一種時尚。
讓·雷諾父親的雜誌《黃浦時報》用了三個版麵對星空咖啡進行報道,眾人知道,這是讓·雷諾努力的結果。可是,某一天下班之後。讓·雷諾脫下筆挺的西裝,換上一身休閑的派頭走到靜初身邊:“明天我就要離開這裏了,回家。”
“這麼快!”靜初吃驚。
“是啊,回到老頭子身邊,雖然在這裏很開心,可是,他年紀大了。”讓·雷諾笑著說。
“雖然很舍不得你,不過,這是你應該做的,記得想我們!”靜初說。
“當然會想你們,尤其是你和老大。”讓·雷諾說。
靜初的臉唰地一紅。
“害羞了啊。”讓·雷諾說,“和我們衛老大好好相處。”
“我……我為什麼要和他好好相處?”靜初歎息一聲。
“你不願意和他相處,那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讓·雷諾突然收斂了笑臉,鄭重地問。
靜初嚇得渾身是汗:“我我我……”
“我什麼我,嚐試著開始吧,怎麼樣?我比衛老大體貼得多。”讓·雷諾說。
靜初搖頭。眼前的這位男子,家世良好,相貌英俊,人品可靠,是眾多女孩子最佳的選擇。可是,在她心裏,在很早之前就已經住進了另一個人。
“我……對不起。”靜初回答。
“你喜歡老大,對不對?忘記告訴你了,你來這裏之前,他就吩咐過我好好照顧你。”讓·雷諾笑著開口,“之前他沒吩咐過我去照顧任何人。”
靜初有些不解:“為……為什麼啊?”
“因為他喜歡你,而不自知。”讓·雷諾滿臉皆是洞穿世事的笑容。他點燃一支香煙,深深吸入一口,繼而對著深藍的天空吐一口煙圈,說:“好好把握啊。”
兩人站在露台邊看星星,夏日的晴朗夜晚,流雲在飄。
衛默順利拆掉石膏,他擺脫拐杖的那一天,靜初剛好將畫廊所有在烈火中失去的舊畫全部臨摹完畢。
盛夏的傍晚,天空鋪滿了惹眼的紅色,晚霞漫天。
衛默來到靜初繪畫的露台時,圍觀作畫的名媛們剛剛散去。靜初摘下布滿油彩的圍裙,一頭比之前又長長了些的長發揚起來,綢緞一般落下,夕陽的柔光所到之處,將她的發絲輝映出一片金紅色。莫名地,衛默忽就想起來小時候看的動畫片中的女戰士希瑞。
衛默自晚霞中慢慢走來時,昔日冷冰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暖意。擺脫了拐杖之後,他每走一步,都優雅得像紳士中的典範,電影中再優雅的紳士也不過如此。
衛默就這樣向著靜初走過來。
靜初掌心冒汗,渾身像被鵝毛撓著一般。她後退一步,不小心把洗筆的小桶踢倒,五顏六色的水灑了一地。
“這麼冒失,你的人生怎麼辦?”衛默訓斥道。
“我……我去拿拖布就是!”
靜初撒腿就跑,邁開步子的時候,手臂被衛默一把抓住:“跑什麼跑?”
“地麵髒了啊。”靜初說著,便要掙脫開那雙大手。衛默拿丹鳳眼仔細地審視著靜初,一眼落在她雪白的脖頸上,脖子上沾了一些赤紅色的油彩,在夕陽的餘暉中,顯得分外妖冶。
靜初不習慣這種目光,使出全力掙脫他,撒腿就跑,取來拖布的時候,隻見衛默站在滿是油彩水漬的地板上,盯著她的畫出神。
“能不能讓一下……”靜初額頭的汗水大滴大滴地落下。
衛默像是沒聽到一般,站在原地紋絲不動,靜初隻得將他腳周圍的水漬擦幹淨。拖布拖到他腳邊時,她的目光再次迎上他的腳,真是修長好看的腳,看得靜初一愣神。
“戀足癖又犯了嗎?”衛默招架不住這目光,自覺讓開。
“幹嗎把我說得像變態一樣!我隻是在看……你的鞋什麼時候被水泡壞!”靜初辯解道。將地麵擦幹淨之後,她正要離開,衛默卻再次將她的手臂鉗住:“別走。”
靜初抬頭端詳著他平靜的臉,越發覺得不可思議——這個冰冷的人原來是可以像現在這般眉目含情的。
“給你買了件熊皮,去換上,帶你去個地方。”衛默說。
“熊……熊皮?”靜初有些奇怪,“去什麼地方?”
衛默反問:“你去不去?”
靜初招架不得,伸手接過衛默遞過來的精致的黑色盒子,看到盒子上麵印著範思哲的logo(標誌)。
“我能不接受嗎?”靜初想了想價格,拒絕道。
“扣薪水。”衛默回答得十分幹脆。
靜初氣哼哼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盒子,看到一件輕而薄的純白晚禮服,這件禮服低胸、束腰、露背。盒子裏還有一個首飾盒,她打開首飾盒,一串鑽石項鏈閃得她眼暈。
盒子裏還有一小包東西,看上去像創可貼,靜初仔細端詳著,不明所以。
這時候,門外傳來衛默的聲音:“快點穿。我不習慣等人。”說完,他補充了一句:“那是胸貼。知道你不認識。”
“胸……胸貼,這種東西,你是怎麼知道的?”靜初跺腳道。
“是你孤陋寡聞。”衛默說。
靜初猶豫了一下,換上這一身從未嚐試過的行頭,望著鏡中的自己,竟有些不知所措。
好涼快的行頭。她從未展露於人前的皮膚,就像熟肉般暴露於人前。那串鑽石項鏈又涼又沉,脖子墜得慌。
“能不穿這一身嗎?”靜初隔著門問。
衛默說:“不能。”
靜初猶豫再三,推門走出來時,衛默隻覺得眼前一亮。衛默將她上下審視了一遍又一遍,最後,隻吐出兩個字:“走吧。”
靜初坐上衛默的車,衛默今天沒有任性地開他的大黃蜂跑車,取而代之的,是一輛卡宴。靜初越發感覺渾身好像長了刺一般。
腳下有兩隻鞋盒子,顯然是女鞋,衛默指了指,示意靜初換鞋,其中一雙略小,另一雙剛合適。大號的那雙鞋子,是衛默托人找遍全上海都找不到,最後特意讓人從歐洲寄來的。
靜初把這雙銀色的高跟鞋穿在腳上,覺得自己像極了童話中的灰姑娘仙度瑞拉,隻是,童話的結局是圓滿的,自己,恐怕隻是衛默臨時找的替身吧。可是,鞋跟並不高,想必是衛默知道自己不會穿高跟鞋而特地這麼安排的,晚禮服的尺寸也正好合身。
“他怎麼會喜歡我?別亂想。”靜初拍拍自己的臉,努力不讓自己想入非非。忽然,一個打扮得奇形怪狀的男子坐到了她身邊:“衛總,你的女伴五官那麼好看,我一定能把她打造成全場最驚豔的女人!”於是,靜初的臉頓時就被當成試驗品,各種護膚品、彩妝,抹得滿臉都是。末了,這男子將小鏡子遞給靜初,她在鏡子裏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於往常的自己。眼橫秋水,麵生新荔,膚如凝脂,光彩照人。
讓自己打扮成這樣,毫無疑問是奔赴慈善晚宴的,晚宴上會遇見什麼人,靜初也猜到了七八分。可是,她沒猜到的事,還有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