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靜初第幾百次、幾千次盯著這幅畫出神。夜涼如水,流螢漫天。黑夜中的法國小城,一條幽靜的巷子裏,咖啡館的露台燈火如晝。孤獨的煤氣燈,倔強地將鵝卵石路照成一條漫長的金黃道路。寂寥的圓桌,曲終人散,燈火闌珊,星空幽藍,有大而美的星星,很大的星星。隻有在江西婺源看油菜花的時候,她才見到過那麼大的星星,仿佛很遠又好像很近,就像她永遠觸及不到的、飛蛾撲火般的夢想……
不知何時,她覺得口中鹹而熱,原來,是她流淚了。她的視線,卻像著了魔一般,怎麼也挪不開。
肚子依舊在咕咕奏樂,一頭飄逸的青絲在晚風中飄蕩,皮膚有些微涼,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對麵有一個空靈的白色露台。露台上,能夠看到寂寥的星空,可惜的是,她隻看到一顆孤軍奮戰的星星。那是北極星吧?隻有發出這樣強烈的亮光,才能讓所有人都看得到。而其他的星星,縱然發光,又何曾有人注意過……
“你遲到了三個小時。”衛默搖著輪椅緩緩靠近。
“對不起,我迷路了。”靜初用袖子抹一把眼淚說,看一眼手機,竟已是晚上十一點。
“等了你三個小時,你哭什麼?”衛默怒視著她。向來隻有別人等他三個小時,甚至更久,像今天這樣等人,他是頭一次。輪椅轉動時,他的腿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咖啡屋裏人影幢幢,餐點師傅也已經下班。身著晚禮服的名流們散盡,隻剩下幾個女服務員,還有一桌子人——一個“大胡子”和美貌女子在討論什麼,似乎是電視劇,又是一位國際T台上的常客,雜誌封麵的熟臉明星。
“會為藝術感動,還畫得那麼差。”衛默說。
靜初冷笑:“瘸子默,你是想壓低價格,騙我多給你畫幾張嗎?我又不是傻子。連教授都說,我的藝術領悟力極高,甚至連臨摹水平都是國內一流的!我知道你經常看到世界頂級的藝術作品,可是,我的上一幅畫賣了一萬多人民幣!”
衛默挑起丹鳳眼:“隻有一萬多而已,凡·高的一幅畫賣多少錢?”
靜初的臉唰地一紅,卻理直氣壯道:“他生前隻賣到過二十五分法郎!雖然凡·高的作品如今價值連城,可是,他的畫在他生前隻是一份土豆的價格,所以,請不要以金錢來衡量藝術!”
“還振振有詞,你這是第幾次被炒,胖子?”衛默戲謔地問。幾天不見,女漢子的身形窈窕了很多。
靜初雙手抱臂,道:“瘸子默,你難道不知道,最後一次是拜你所賜嗎?”
衛默道:“做個交易,你勸時令揚幫我打理咖啡館,我給那家畫廊做節目。”
靜初搖頭:“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勸他回來?還有,既然我離開了,就不會再回去,你放棄吧。”
“要是我不放棄呢?”衛默問。
“那你就……咦,什麼味道?”正說著,一股嗆鼻的汽油味和燒灼味撲麵而來。
“起火了!”靜初皺著鼻子猛嗅著,話音未落,身後已有烈火熊熊燒起。
火勢很快,剛起勢,已在眨眼間躥起了一丈高,從畫展的走廊到咖啡飲用處。
“我的畫在咖啡館嗎?!”靜初使勁搖晃著衛默的肩膀。
“不在。”衛默麵無表情。
“那是我的心血,如果被燒毀,我要把你這個瘸子也燒了!”靜初怒瞪著衛默。就在這時,突然掉下一個燈罩,靜初忙推開了衛默,燈罩落地,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