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起他的一瞬,她身上一沉。真不愧是身高一米八七的高大男子,縱然清瘦得緊,卻像個秤砣般死沉。
放下電話之後,靜初猶豫了一下。
窗外的樹葉綠得發亮,樹幹迎著陽光,筆直,挺拔。窗內的她亦正當美好年華,二十四歲,多好的年紀。什麼事都可以做,做什麼都有機會。
亦舒說過,一個年輕的女人,隻要長得不難看,從二十幾歲開始努力,總會賺到一些錢。靜初對錢沒有概念,可是,她對畫畫的渴望之情,一刻都沒有減少過。
衛默說她會後悔,為什麼會後悔?後悔因為沒去,而少了一個畫畫的機會嗎?自己的畫已經被畫廊抵給他,莫非,他是欣賞她的才華?可是,衛默又不像那種助人為樂的人。
那麼,瘸子默是不是想劫色?如果是這樣,她就把他的另一條腿也給打斷!靜初憤憤不平地想。如果他因為內疚而幫自己找了份工作,她倒是可以接受,如果……靜初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
聽說衛默的咖啡館總店是個小型的藝術展廳,她去找他,那就意味著可以參觀一下了吧?
打定主意,靜初背上帆布包上路。走在路上,她分明看到路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變得柔和了許多,尤其是男性。
隻是因為少了八斤肉嗎?靜初無奈地笑笑。今天的交通格外擁堵,地鐵上,竟然有幾位男士對她行注目禮,這是她從未享受過的待遇。
天色漸黑,華燈初上。靜初在黃浦江邊走了許久,也沒到達目的地,她似乎走反了方向。再折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八點半。晚上九點的時候,她終於走到了衛默所說的星空咖啡館總店——“夜間露天咖啡館”附近,卻再次迷了路,走在颯颯的江風中,匠心獨具的瑞士建築風格小別墅燈火幽幽,顯得寂寥。她轉啊轉,轉了整整一個小時,才終於找到這家畫廊咖啡館。
這裏是上海灘最著名的藝術咖啡館,是衛默所創星空咖啡館的高端店。店員的圍裙清一色印著凡·高的畫作——《星空》的圖案,她最愛的星空。
這裏的沙發,是達利設計的梅維斯紅唇沙發,火辣得像要燃燒起來一樣。這裏的躺椅,是柔和極簡主義代表人物馬克·紐森設計的Lockheed躺椅,像是星際大戰後運來的外星家具。台燈的款式,有經典的害羞小人台燈,還有蒂芙尼的古董琉璃燈……
靜初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嘴唇猩紅的美人。
“對不起!”美人微笑著向她道歉。靜初抬眼一看,竟是前一陣子拿過國際大獎的影後。
“是我對不起才對。”她連忙頷首。
美人並沒有在靜初麵前停留,而是很快就從她身旁走過。
扳直身形,靜初向左望去,看到一位頭戴貝雷帽的老藝術家,正與幾個商人交談著什麼,一頭飄逸的灰發藝術氣息濃厚。她向右望去,瞥見一位名媛,正同另一位名媛交談,然而,兩人都是假笑。名媛脖子上的卡地亞鑽石項鏈和散發出珠貝光澤的潔白牙齒十分刺眼,手腕上的江詩丹頓手表表盤上嵌著一圈圈細鑽——這個珠寶堆砌的世界。
靜初搖搖頭,這些人,與自己毫不相關。
無視掉常常出現在電視上的熟悉麵孔,過濾掉商業雜誌上的常客,靜初慢慢走上樓。旋轉式的鐵藝樓梯,花紋複古優美。鏤刻的圖案以浪花和玫瑰為主,洛可可式的華麗風格,看得她眼花繚亂。
“奢侈的瘸子默!”靜初憤然嘟囔。可是,就在她走到二樓的畫廊區時,卻感覺到陣陣藝術氣息如潮水般撲麵而來,她眩暈了。盯著一幅又一幅向往已久的著名油畫仿作,靜初陶醉了。入睡的維納斯線條豐滿柔和,吹笛的少年雙目堅定,向日葵向著太陽盛綻……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站到了凡·高的經典名作《夜間露天咖啡館》前,那一刻,時間仿佛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