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那一群“藝術家”都葬入她強大的胃中之後,靜初抹了油嘴,伸個懶腰,心中仿佛盛開了一朵香噴噴的肉食之花。
“蒙娜麗莎她是誰,她可曾為愛貪吃好幾回……”她哼唱了一路改編的曲子,邁著輕快的步子回家。上樓,進門,昔日整潔的客廳此刻亂得像被打劫過。自己的全副家當都被橫七豎八扔在了客廳,泡麵盒子、顏料、淘寶淘來的衣服、大寶……她心愛的畫架和畫板被扔在地上,牛皮紙和畫布堆得亂七八糟。
靜初忽然就覺得肚子有點脹。
敲開了房東的門,房東一邊打著噴嚏,一邊道:“你走吧,大畫家!你那滿屋子的泡麵盒子和顏料味都臭死人了!還有,房租都欠了兩個月了!”
“可是,我的漫畫稿費馬上就下來啦!而且,你這樣倉促地把我趕走,讓我睡大街嗎?給我找新房子的時間好不好?”靜初一邊收拾著自己的畫作,一邊說。
好幾幅畫已然破碎,心疼。
“你不是有個有錢的帥外甥嗎!”房東不知從哪裏找來一個橘紅色的麻袋,將棉被、泡麵、髒衣服、襪子、書,一股腦地往裏裝,“走吧走吧!”
“可是……”靜初央求著。
“沒有什麼可是,新租戶明天就來了,走走走!”房東揮舞著雙手,轟蒼蠅一般。
靜初打了個哈欠,默默把畫架扛在肩上,這是她讀書時一直用的,她曾用它得過幾個不大不小的獎。
靜初默默地拿紙巾把灑了顏料的牛皮紙抹幹淨,仔細地卷起來,把幹癟的顏料管、琳琅的調色盤、筆刷,統統收拾好,其他的胡亂塞一塞,裝進橘紅的大麻袋,默默離開。
天似乎陰了下來,風一吹,小區裏一樹樹櫻花花瓣落得繽紛滿路,白色的,粉色的。層層圍珠璣,團團錦繡簇。
靜初狠狠地嗅著櫻花的清香,仰望著藍天。天邊一朵白雲像達利的紅唇沙發,又像凡·高沒有耳朵的自畫像,還有一大團白雲,像高更的《持芒果的少女》。她看得清白雲暗影中女孩的長發,以及女孩手中的芒果形貌。
靜初衝著藍天微笑,眼淚不知不覺倒流回眼眶中,消失。她的十八顆牙齒在陽光下閃爍著白燦燦的光:“老天真疼我啊!謝謝了啊!放心,我一定會堅持的!”
她把麻袋在背後仔細安放,拄著木頭畫架,眾目睽睽之下,一路擠地鐵,坐公交,終於來到了表外甥時令揚的居所——靜安一號。靜安區聞名遐邇的紅磚別墅區,有小橋流水、大鍾表,有許願池、涼亭、草坪,有咖啡屋、酒吧、寵物吧,小區旁邊,還有一座小巧的尖頂紅色教堂。
時令揚每天下午都會去咖啡屋小坐一陣,小啜一杯卡布奇諾,翻譯一陣法語小說。有誰想到,幾年前,他還是法國最有名的巧克力店中擁有“巧克力爵士”之稱的大師,他做出的巧克力,一度俘獲無數法國少女的心。
進小區的時候,涼風吹得粉紫色的矮牽牛花和白色蔥蘭在風中輕顫。
靜初隻覺得,一身熱汗被風一吹,猛地帶來些涼意。她打了個寒戰,心道該不會有什麼事發生吧。
按一下樓下的門鈴,未等問話,便有人直接開樓門,更是不符合那人謹慎的風格,靜初未免有些納悶。平時,他嘮叨的帥外甥可以和她隔著樓用對講機講一分鍾。
本以為迎接她的,會是美味的巧克力和香甜的馬卡龍,開門看到的,卻是一張足以凍住整條阿爾卑斯山脈的冰山臉。
他用峰巒如聚、波濤如怒的鳳目直視著她。
他斜飛入鬢的劍眉斂著一股濃濃的殺氣,睫毛如刀鋒,逼視著她。
他鬢上的幾根白發絲,似是冰雪掛霜般,看得她雞皮疙瘩叢生。
“對不起啊,走錯了。”靜初站在門口,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她後退一步,看了一眼門牌號,難以置信的確鑿無誤。
“瘸子默?你怎麼在這裏?”靜初後退了一步,一腔怒火升騰。
此時,衛默正寒著臉坐在意大利最經典的Zanaboni(紮納博尼)純白沙發上,打了石膏的長腿就這樣慵懶地搭在茶幾一端,身後站著好幾位比她沈靜初還高大魁梧的黑西裝男士,一律戴著黑墨鏡,雙手背在身後,仿佛一伸手,就能拿出一把槍來,或者是來個跆拳道對她進行過肩摔。
“你……你這是私闖民宅!”靜初壯著膽說,“你憑什麼闖進我外甥家!”
“尋仇。”衛默挑眉,輕描淡寫道。
靜初嚇得渾身是汗,逃,顯然是逃不掉了。更何況,她的外甥還在這裏,父親曾吩咐過她保護他。
拚了!靜初咬咬牙,將扛著的麻袋卸下,挽起袖子,亮出馬步,大聲吼道:“瘸子默,你敢找我外甥尋仇?你的另一條腿也不想要了是吧!別仗著你們人多就胡來,姐姐我練過!”
衛默身後的幾位黑西裝男子身上也燃起一股凜然的決鬥之氣,中間最瘦的一人攔住了眾人道:“息怒息怒,好男不跟女鬥,不跟女鬥。”
“喂,你們這是要做什麼呢?不要吵嘛,來來來,吃東西。”
溫柔糯滑的聲音傳入耳畔,靜初卻見穿著黑色V領緊身T恤、腰係純白圍裙的外甥時令揚翩然走出,單手托著一盤新鮮的手工巧克力。九塊,九種不同的形狀。貝殼形、玫瑰形、水滴形、心形、蝴蝶形、五角星形、鑽石形、方形,中間的一塊居然是性感的女性嘴唇形狀,還撒上了鉑金粉。
將巧克力做成女人的嘴唇形狀,這還是靜初頭一次見識到。
香氣飄滿整個客廳,薰衣草的清香,金橘的清甜,榛果的濃鬱,檸檬幹的微酸,隱隱遊蕩在空氣中。牛奶和可可的香氣並未把這些香味淹沒,口味獨特,別具匠心。
“小靜,你來了?幹嗎帶來一個麻袋?被房東趕出來了嗎?是不是意外失去工作,沒錢交房費啦?”時令揚頗有深意地掃了衛默一眼,“還好我這裏能收留你,如果是單槍匹馬來闖蕩的姑娘,被壞人欺負了可怎麼辦?”
靜初附和著:“是啊,就有一些紈絝公子哥不知人間疾苦,仗著有錢就恃‘財’傲物……”
“住口。”衛默打斷道。
“小靜我給你介紹,這是衛默,你可能在電視或者媒體上見過他。不過,我是他的籃球師父,離開家鄉之後,我們就成了鄰居,我小時候還經常幫他做飯和輔導功課。”時令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