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達·芬奇,你的肉好香(1 / 3)

迎接她的不是香甜的馬卡龍,而是一張足以凍住整條阿爾卑斯山脈的冰山臉。靜初抱著幾本雜誌和畫板走在去地鐵的路上,雙腿邁步緩慢。

“什麼事都做不好,要你做什麼!”土豪老板說。

“明天你不用來了,你的畫就當作藥費抵給衛默吧!”“馬尾辮”邊修指甲邊說。

聒噪的聲音還似在耳畔回蕩,靜初舔著幹巴巴的嘴唇,苦笑。路過便利店的時候,她本想買一瓶可樂,走進去的那一刻,盤算了一下生活費和買顏料的費用,她舔了舔嘴唇,裝作若有所思地離開。

靜初的喉嚨依舊幹渴,嘴裏鹹得發苦,舌苔也幹澀地貼在舌頭上。她努力衝著火辣辣的太陽微笑:“你在考驗我嗎?我不怕。還有什麼招數,就放馬過來吧!”說完,深呼吸一下,舔著幹澀的嘴唇,大步走向地鐵。

地鐵上擠得水泄不通,一個矮小的男子本想插隊,靜初用肩膀將他嚴嚴實實地擋在了身後。

擁擠著上了地鐵,身邊的幾個男士也識趣,盡量避免與她靠近。她淨高一米六九,站在她身邊的男士縱有一米八以上的身高,也被襯得矮小了幾分。

灰蒙蒙的地鐵在移動,一站又一站,站得靜初雙腿發酸。終於,靜初對麵坐著的男士將手機放入包內,要下車了。靜初一陣歡喜,那男士卻刻意繞過她,衝她斜對麵站著的一位美女揮手:“小姐,我要下車了,坐這裏!”

美女聞聲,連忙道謝,秀發如緞,聲如鶯啼。

這個看臉又看身材的世界啊……靜初哼一聲,從塗滿了顏料的帆布包裏取出iPad,開始看這周更新的動漫新番。眼看熱血少年們騎自行車飆得難分高下,忽然,手裏一空,卻見一個形容猥瑣的男子猛奪下她的平板電腦,拔腿就往地鐵剛開啟的門口衝刺。

“這是我外甥送我的iPad!”靜初一個箭步追上他,抬起長腳猛踹下去,小偷一個狗啃泥摔出地鐵門,她亦是趁地鐵門尚未關之前邁著大步跳了下去。

小偷從地上爬起來,拾起平板電腦,撒腿繼續跑。

“渾蛋,敢跑滅了你!”靜初甩開長腿就追,小偷的速度卻仿佛有輕功護體一般飛快,她隻得抄起自己沉甸甸的背包,朝他猛烈一擲,正中小偷的後腦勺。

“哎喲!”小偷慘叫一聲。

趁這賊人暈頭轉向之際,靜初一個側踢,將他再次踹倒在地上。小偷在地上出腳飛踹,將靜初踹出幾米遠,剛要爬起來繼續跑,靜初迅速站起來,以震撼全地下通道的分貝,大吼道:“抓小偷啦!那個穿黑T恤,手中拿iPad的渾蛋就是!”

小偷哪曾見過這種女好漢,在地鐵工作人員圍上來之前,氣喘籲籲地將iPad雙手還回:“還給你……再和你這女張飛打,我……我可要收精神損失費了……”

靜初一把奪過,幾日來的委屈,如海嘯般悉數湧上來。被製片人欺負,被老板欺壓,精心創作的畫作被用來抵藥費,被炒……

正回憶著,電話鈴聲急促響起,接起來,一陣怒吼震耳欲聾地充斥了她的耳朵:“沈靜初,你畫的那是什麼漫畫?漫畫而已,需要畫得那麼詳細寫實嗎?你以為這是你的油畫創作嗎?你以為你的油畫風漫畫很別具一格嗎?把這四不像的漫畫重新畫!”

“可是,主編,畫麵很美啊,幾米的風格也是別具一格呀。”靜初委屈道,“還有,稿費……”

“幾米的畫是書稿,你畫的隻是漫畫。最重要的是活潑有趣,懂不懂?那些唯美的東西你都留給自己欣賞吧。”電話那頭,嘲意濃濃,“記住啊,凡·高大師!”

“是是。”靜初強忍著發火的衝動,撓著鼻子,聽到最後一句時,一股怒氣排山倒海而來,“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不能瞧不起凡·高和藝術!”

“藝術?凡·高是餓死的,你和我也想等著餓死嗎?你太天真了,嗬嗬。”主編冷笑。

“可是,我那麼用心去處理每一個畫麵……”靜初憤憤然。

“讀者要一塊棉花糖,你非要給一客奶油蛋糕,他們不會嫌膩嗎?”主編不耐煩道,“你還想不想畫?”

“可是,凡·高的藝術成就是用來嫌棄的嗎……”話音未落,電話已掛斷。靜初心中忽地有一根琴弦斷了一般,整個人癱倒在地上。

沒有陽光的地下通道裏,風颼颼的,如此陰涼。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樣神情冷漠,步履匆忙。雖是春日,大家的臉上都掛著冬日的霜。靜初搖搖晃晃地走在地下通道裏,眼前巨大的藍色係廣告畫麵忽然就變成了一汪海。海風微涼,她的夢想如天上的雲,縹緲得看不分明。

地鐵上的人越來越多,她的滄海就越來越擁擠。天邊叫作夢想的雲,化作顫巍巍的一葉孤舟,越漂越遠。汪洋中,一個波浪打過來,孤舟被掀翻了。那波浪滔天洶湧著,不知不覺地,順著她的眼眶,熱滾滾地流下來。

她先是抽噎,鼻涕、眼淚糊成糨糊的時候,她追過賊、踢過小偷的腿再也站不住了。她蹲在地鐵的角落,捂著臉,哭到嗓子幹澀,引來圍觀者無數。

“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嗎?”避開同情的目光,她抹一把臉,繼續哭。隻是,圍觀的目光猶如密密麻麻的刀網。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隻覺得濃濃的餓意勢如山洪。

靜初擦幹眼淚,離開地鐵,前方幾百米處,幸好有家方寸大的麻辣燙店。不用山珍海味,麻辣燙,也是人間美味呢。鴨肉、培根、火腿腸、鵪鶉蛋、藕片、魚豆腐、海帶……她把大塊的鴨肉和大片的培根塞到選擇食材的盆裏,卻又大片大片地揀出。她的工資並不多,每個月的顏料、房租,已經是不小的負擔。問遠在外省的父母索要,她又實在無顏啟齒。

兩年前,剛畢業的她曾對父母說:“我要在這片繁華的土地上實現自己的夢。”父親也曾鄭重忠告,孩子啊,你這個夢注定要犧牲太多。

可是,又有什麼關係呢?為了賺足生活費,她曾打兩份工,白天在畫廊,晚上去酒吧端盤子。後來,她發現她的畫技越來越生疏,不得不辭去酒吧的工作。然而,她畫出的畫,兩年內僅僅賣掉一幅。她不得不畫漫畫補貼開銷,一次又一次退稿,退得她心也乏了。可是,一度十分欣賞她的老教授卻說:“小靜,以你的才華,我已教不了你什麼了。你要相信自己的實力,好好畫畫,不能放棄呀!”

“不能放棄呀!”靜初對著滿碗的粉紅肉片,展開左右攻襲,“好好畫畫,馬蒂斯,吃了你!達利,我不客氣了啊!畢加索,哪裏跑!達·芬奇,你的肉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