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0(2 / 2)

李成輔退休回到市裏,看著自己一手捧出來的明星企業,經過幾年已是滿身瘡痍,心痛之餘,亦無能為力。

誰都明白‘荊楚藥業’最終隻能走向破產拍賣的一途,因此,周邊的企業聞風而來,現任市長,市委書記都是李成輔提拔的,故而找他尋門路的人不在少數,都被他以‘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打發了。

雲舫早將消息打探得清楚,也深知李家是大樹底下好乘涼,若以李成輔孫女婿的身份,‘荊楚藥業’得來易如反掌。又因他的資金遠遠不夠,銀行,稅務,工商各處阻礙,憑借李成輔便能綠燈大亮。

‘甲之熊掌,乙之砒霜’。沐陽對自己的家庭避之不及,然而對於雲舫來說,卻是財色兼收,再好沒有的事了。

李成輔防他是必然,欽顯為本市國土局局長,這樣的家庭,若是不防雲舫倒說不過去了,故此,雲舫決定這次與沐陽回家,無論他們擺出多大的架子,也要忍吞下來,給他們以在乎沐陽的表象。

事實上,雲舫一直不認為沐陽愛他,當然,他對沐陽也如此,說愛不是,說喜歡又更深了些。沐陽出身於傳統的家庭,是做妻子最好的人選,所以,他能真心待她一輩子,不花天酒地。

他是想不到來到這裏,讓他看到的竟然是沐陽孤獨,一種從小到大都被人表麵寵著,表麵愛著,內心卻被禁錮著的孤獨,她有朋友,無論是韓悅還是王路佳,成長的環境卻不容許她信任外人,當家人不能給她支持,外人不能全心信任時,她隻能給自己找個家人。

雲舫最初因此而反感,覺得兩人半斤八兩,他不相信感情,應該說他早在繁華的大都市裏失去了愛的機能。任何感情都被視作等價交換,他給別人一顆樹苗,某天便要將樹幹,枝葉,果實一並拿回來。

這是他的生存原則,但這次他隻能賭了,並沒有多少勝算。與李成輔談話時,他不敢直視,因此,李成輔信他與否,他也揣測不出。

到底是自己過於年輕,與李成輔這種在爾虞我詐中存活下來的人精比,他就如同跟大人吹牛的小孩子,顯得無比地傻,而且可笑。

他以為他首先擔心的會是失去“荊楚藥業”,繼而再想出應對的辦法。但從書房出來後,他滿腦子都是沐陽,一個就要與他共度一生,卻可能在天明前便要形同陌路的未婚妻。他還想到了王介桓,當自己離開後,沐陽沒理由不選擇王介桓成為新的依靠。

他心亂如麻,這樣的感情本是不值得留戀的,越這般想,他的頭硬是一乍一乍地疼。胸口也難過得如同被挖了個大洞,冷嗖嗖的風刮了過去,又“呼”地穿了回來,在胸腹裏絞成一個漩渦,好不容易平靜了,胸口那裏隻剩個空空的大洞,什麼也沒有了。

他無法從容自如。機械地走到客廳,一眼望見跟簡玉清說笑的沐陽,那道漩渦去而複返,旋扭著撞擊他的胸口。望著那張笑臉,他突然生出一股疲倦的厭惡感,隻想卸下包袱,埋到她的胸口好好休息一陣子。從來沒有過的,他從心理上需要她,或者說想需要任何一個人。

不知怎的,他斂起了所有的虛假,露出一張再誠實不過的麵孔,幾步走到沐陽麵前,也不顧旁邊的簡玉清,帶沐陽跑出了家門。

屋外下著好大的雪,他牽著她,一逕地往前跑,耳邊傳來她的驚呼聲,他的臉上有些濕潤,雪花飛進他的眼睛裏,冰冷的刺痛使他流出了眼淚。

他僵硬地回頭,發現她腳上穿著棉鞋,忙蹲下身,背著她繼續跑。

如是發泄般的,他迎著雪花跑得飛快,耳邊是鼓蓬的風聲,一陣一陣的,他感到一切都極不真實,如同沉進了旋渦裏,昏頭昏腦的。他跑過了別人家的門口,跑過一排落了葉子的楊樹,跑過筆直的電線杆,跑過一座大橋,跑過市區繁華的商業街,終於,他在江邊停了下來---前麵沒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