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仿佛是被釘在了原地,隻能透過一顆顆黑色的頭顱,看著沐陽笑得格外爽朗的臉,她很少這樣大方地笑,也對,一個能駕禦馬兒在草原樹林穿行的女子,卻被困在格子間和狹小的公寓裏,她怎麼能笑得出來?
就這麼一會兒,他突然覺得自己很了解她似的,至少,他了解她現在暢快淋漓的心情,隻不過,等眾人散去,她一定較平常更加失落吧?
或許,她更希望她的男朋友能在身邊,看到這一切,看到她與眾不同的一麵。
她仍然笑著跟同事說著什麼,完全沒有發現,不遠處有一個從頭至尾為她擔心著的人。
他苦澀地抿緊嘴唇,轉身往門口走去,身後的笑鬧聲依舊,無人察覺。
“經理!”
剛走到圍欄處,他因這喚聲停住了腳步,心跳,卻開始加速,待他已能從容地轉身,隻見沐陽執著馬鞭站在他身後,顯然,她是專門來追他的,裝束都還未換下。
“謝謝你一直看我騎馬。”她說完又覺得這話有些自戀,不好意思地用手擦擦臉,又說:“是這樣的,我在試著跟馬合拍的時候,就看見你站在那裏……”
好像這樣說還是很自戀,或者會給他造成錯覺,以為自己就是專門表演給他看的,一時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說法,懊悔自己因為見他很落寞的樣子,沒有打好腹稿就跟了上來。
“該謝的是我,你讓我大開眼界了。”介桓接了她的話,怕她看出自己的不尋常,忙說道:“站了那麼久,快被太陽曬暈了,我回房去洗個臉。”
“好吧!”她又爽朗地笑開了,說道:“我也該去換衣服了。”
說完,她跑跑跳跳地走開了,介桓望著她活潑的背影,如果她是他的,那麼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把她攬在懷裏,在眾人豔羨的眼光下,揪住她的鼻子宣告,這個女人是他一個人的。但事實卻讓他沮喪不已,她屬於另一個男人,另一個與他旗鼓相當的男人,頭次,他因一個女人嫉恨起一個與他無怨無仇的男人。
洗完臉站在窗邊,看到沐陽挽著秦珍珍的手往樓裏走,他忙跑出房間,下樓梯時才刹住了腳步,單插在西裝褲口袋裏,如往常風度翩翩地下樓,遠遠地聽見珍珍還在說著騎馬的事情,表情似乎比沐陽還要亢奮,擦身而過時,他匆匆地與她們點個頭,便飄然而去。
出了大堂,他就站在門口,莊園內的風光綺麗,他卻無處可去,灰暗的心情無處可藏,愛慕的心思無處吐露。
一整天,他數次與沐陽“巧遇”,或池塘邊,或果園裏,或射箭場,但都隻是點頭打個招呼,她身邊總有個從前與她並不親近的同事,但現在都挽著手,好似與她很熟一般。
夜晚氣候有些涼了,空曠的場壩裏燃起篝火,各人都挑了自己喜歡的食物翻烤,油滴進炭火裏,桔紅色的火焰竄上鐵絲網,混著肉香的油煙鳧鳧地升騰。
介桓左右不見沐陽,看著手上烤得澄黃的雞翅失了食欲,把雞翅遞給旁邊的肖靜蘭,無心情對她的受寵若驚施展魅力,抬起腳,跨過石凳,順著下坡去了湖邊。
郊外的湖失去了都市燈火的映照,沉靜得如同一塊超大的硯台,湖水如濃墨,心情鬱卒的介桓隻想伸腿去攪它幾攪,給自己也汙上一身黑,正想著,突然腳下一疼,挪開腳,看是塊石頭,氣得他想一腳踢進湖裏,遂了心願,然而,曲起腿發射威力之前,卻聽到一個他十分想念的聲音――
“好久沒騎了,今天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回狀態……可惜你不在,沒有看到……沒關係,有機會去我家,我帶你去那個牧場,騎給你看……你今天過得怎麼樣……”
聲音越漸小了,介桓知道肯定是在說些“我想你,你想不想我?”之類的話,他使了狠勁兒將石頭踢進湖裏,“咚”的一聲,那邊也大聲道:“那你早點睡,我再打給你。”
“誰在那邊?”
“是我!”介桓聲音格外清朗地答道。他尋聲走去,見沐陽正靠一棵樹坐著,便就著那根樹幹背對著她坐下。
“咦?經理怎麼會在這裏?”沐陽問。
“那邊空氣太差了,所以想來這裏走走,你呢?又忘了我說的話吧,撇下同事,躲到這裏給男朋友打電話。”他的語氣似在開玩笑,但也是為了借機把剛剛喝下的醋全吐出來。
被上司這樣一說,沐陽有些羞慚,忙解釋道:“我也是想打完電話就回去的,白天他總是忙得沒時間接電話。”
介桓心想,一個多小時沒見著人,如果不是我剛好來到這兒,你這電話還指不定打到天亮呢。他從記憶裏搜尋出那個男人的麵孔,暗啐了口,像是把口水吐到他臉上一般的痛快,然後對沐陽道:“男人再忙,也要留時間給女朋友啊?”
“他才不會呢。”沐陽的語氣很低落,又道:“忙得我們很多天都說不上一次話。”
“好男人都是以事業為重的,隻有像我這種沒有上進心的男人才會覺得愛情重要。”介桓再次使用了男人都會的卑鄙手段――打探女人對男朋友的不滿,然後刻意迎合女人,婉轉地傳達給女人這樣的信息:我就是你要的男人。
這招用於普通的談話裏屢試不爽,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經理真是好男人’的念頭在沐陽腦中驟生,她自然地出口道:“噯,那經理的女朋友一定是很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