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逃離(2 / 2)

我的午休時間全砸在這房子裏了。下水道堵了,我要找物業;路由器壞了,我要通知網絡公司;電需要親自買,煤氣打不著火,還不知道找誰修……一個星期後,我發現工作、家之外,以我的精力想再支起一個“外室”,真真是沒法過了。

別笑話,我開始想家了。雖然,我每天從家出發,回到家。我還想幫我處理問題的家人,雖然,我一直想躲開他們,尋個清靜,但常年分工明確,生活中,我隻會我負責的環節,其他,根本無從應對,我開始瘋狂思念天天見麵的他們了。而絕對的清靜,也讓我煩躁。

當我把淡藍色細紋桌布鋪好,花瓶裏插上花,用純白瓷碗盛了一碗銀耳蓮子羹,旁邊放一本文藝小說,並播放溫柔樂曲,一切都像我最初想象的完美,我發現不停勞動、布置的我已經累了,沒心情品茗這份清靜。而刹那間,我又想起了張愛玲,我一激靈:我還沒讓我的家人知道我有這麼個秘密所在,那麼,我死我生,都沒有人知道;張愛玲的晚年獨居生活,怕不就是如此吧,夠文藝,也夠孤獨。我有點害怕了。最後一件網購的商品到貨。那是一個長有兩米的靠枕,枕套由灰色和紅色的布拚接,繪有星星圖案。我把它放在床頭處,與同色係的床單、被套一起,接受春日陽光的凝視。我再退後幾步,站在門口,端詳整間臥室的全貌,真是個理想的房間啊,但遊戲也真該結束了。

之前,我隻能用一扇門隔開一地雞毛的世界。我一心追求從未有過的、一個人的生活,一手炮製這清靜處;但現在離開孩子咚咚咚的腳步、客廳的嘰嘰喳喳、廚房的煎炒烹炸,我又不踏實了,這不踏實包括,桌上的那碗銀耳蓮子羹,因沒人分享,也變得寡淡無味,到現在,我還一口沒動呢。

我假托有變故,找房東,結束了合約。能搬走的,搬走;搬不走的,留在那房子裏,抵做違約金。做完這一切,我回家的腳步特別輕快。晚上哄完孩子睡覺,我走進書房,擰開小燈,看書、寫稿,心分外的靜。因為我發現,人一旦適應了群居就很難獨居,如人生進入新階段,就很難退回過去的階段,而通過離群索居達到的靜,遠不如在踏實的鬧中得到的小憩般的靜。第二天,我處理完雜務,如常去咖啡館坐了會兒,到點兒,我就離開。這是最無負擔的、文藝的、幹淨的所在,是我能接受的對瑣碎生活的片刻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