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獨處,會讓人發狂。
一日,我在街頭瞥見一家房屋中介,這一瞥,靈光乍現,我衝了進去。
當然,不是買房。再失去理智,我也知道,買房需要全家人(的資金)做決定;我的靈光是租房。是啊,租房。什麼事,比在單位附近,家之外,有間自己的小房子,更愜意呢?
我推開玻璃門時,坐在前台和房屋經紀訴說我的要求時,盯著她在電腦上搜索關鍵詞,瀏覽房源時,腦海中已繪製好美麗藍圖:這間小房子,我要用來獨居--我從未獨居過,在家和父母,住校和同學,結婚和老公……現在,家裏常住人口是五。我要絕對的安靜,要鋪我喜歡的床單,擺我喜歡的台燈,聽我喜歡的音樂,隻做我喜歡的食物。
“請問,您什麼時候租?”房屋經紀問,她二十出頭,臉上有痘。“越快越好,不,慢點也行。”“什麼?”她用唐山口音表達迷茫,“那到底是快還是慢?”“我就午休”,我將手往玻璃門外一揮,“我就在那棟樓上班,需要一個地方午休。”“太奢侈了。”她麵帶驚訝,埋頭繼續搜索。很快,經紀把目標鎖定在兩三處,再逐一與房主聯係,我還在盤算床單什麼顏色,窗簾什麼圖案,她已推出電動車,招呼我坐上去。耳邊生風,我抱緊經紀的腰,她黃色的卷發在我臉上鞭撻。
“坐班那幾天,午休,不坐班那幾天,睡覺、寫稿、招待朋友。”“離家出走也有個好去處了。”“等時機成熟,再向家人透露,請他們來做客,但絕不留宿,絕不!”我握緊拳頭,以上是我的心理活動。
經紀雙腳一支,“下來吧”。我們走進一棟大樓,樓道幽深。趟過黑暗樓道的一半,碰倒幾個罐頭堆,經紀把鑰匙插進門。眼前的房間,沒有窗戶,不通風;滿地巧克力盒、壞插座、裸體畫報。一切都讓我想起貝克漢姆和辣妹拍過的那組野店寫真,也讓我想起大約十年前,剛畢業時找房的情景。我搖搖頭就走。“怎麼?”經紀跟在我身後,“你反正隻要午休。”我沒法和她解釋清楚,我想要的是一處文藝的所在,幹淨的所在,理想的所在,而這裏隻讓我重溫北漂的開頭。
下一處。有前麵的做對比,這窗明幾淨的一室一廳一廚一衛簡直為我定製,我當場拍板,“就它了!”接下來,水、電、有線的電視、無線的網絡,卡、證、經辦人聯絡方式一一交到我手裏,當鎖匠完成換鎖任務,房子正式屬於我了。門一關,我躺在大床上,愜意了一分鍾。就一分鍾,我又翻身起來,掏出手機上網,開始我龐大的購物計劃。簡言之,我要和喜歡的一切在一起。桌子、桌布。
花瓶、音箱。各種燈、床上用品、鍋碗瓢盆。……之後的幾天,我不停地收快遞、拆包裹,一小時下樓無數次--扔垃圾。我還把辦公室裏的書運過來,塞滿書架,又去超市拎回瓜果蛋糕,填滿冰箱,衣櫥裏掛上新買的家居服,我甚至添置了一麵落地鏡子。“以後買什麼,買多少,再沒人指手畫腳了!”我對著鏡子得意地笑。除了得意,對這間房子,我付出十二分用心。最集中表現,我不能忍受它每個角落的汙垢。我趴在地上用鐵絲球擦,我踩著凳子對著瓷磚抹,我還清洗了洗衣機,刷了馬桶,而這些,在我有老有小有保姆的家,分工明確,家務,我疏於練習已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