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是變化中的文學,文學各個門類的疆界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我寫過不少小說,長中短都寫過,還曾經主編過《小說選刊》,按說,我該對小說有發言權了吧?其實未必。如今,小說的發展,已經突破傳統,走出框框,“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很難以早先的尺度來衡量的了。
我是好作品主義者,隻要有內容,有情感,有見解,語言文字說得過去,也就是佳作了。你夾進嘴裏的這筷子肉,是美味佳肴,吃下去就是,大可不必細考究是什麼肉,是什麼部位的肉,還是趕緊再夾下一筷子為好。
4.能否介紹一下《中國文人的非正常死亡》的創作過程?您是從什麼時候想起要寫這麼一本書的?在很多散文家都在拚命地煽情拚命地風花雪月的時候,是什麼原因促使您投入大量的精力去寫一部有可能“吃力不討好”的書?
答:前麵已經說過了,一個人到了他生命的冬季,是該將自己藏起來的。既不宜張揚,更不應賣弄,尤其不要擠入“現在進行時”的行列之中,秀那一把老骨頭。第一,很累人;第二,很難看;第三,人家要喝倒彩的。所以,杜門謝客,閉門索居,便是冬藏的上上策了。
在這個完全屬於自己支配的時間裏,讀些閑書,聊補往日之疏惰;寫些閑文,宣泄心中之塊壘,便是我這些年裏最好的自娛。一台電腦,幾本舊書,朋友電話,街頭踱步,倒也怡然自樂。到了我這把年紀,不是不想“拚命地煽情拚命地風花雪月”。或許,一個人能幹什麼,不能幹什麼,幹得成什麼,幹不成什麼,是天定的。寫“褲襠文學”雖然賺錢,但上帝不給你這份“才華”,你也無能為力。
不過,做了一輩子文人,經受過那種“非正常”生活。而且,到了人生的冬天,誰也免不了要接觸到“死亡”的命題,於是,便想起來寫這本書的主意。
5.剛聽到這個書名的時候,我知道這肯定是一部很沉重的書,所以,在開始拜讀之前,我已做好了“啃”的準備。可沒想到的是,您竟然是以這種通俗、輕鬆而且琅琅上口不乏節奏感的語言來進行敘述。您在觸及那些黑暗曆史中文人的悲慘遭遇時,引人發笑的黑色幽默隨處可見。雖然那種笑是苦笑,但這種內容和語言的“冰火兩重天”,使您的文章成了本世紀初最為特立獨行的曆史散文。這種語言特色,是您豁達的人生觀使然,還是因為您覺得荒誕曆史必須用荒誕的筆調來描述,才會達到一種反常的和諧?
答:我是崇尚幽默的。我也認為能不能幽默,會不會幽默,是一個人的境界高或者低的分野。但是,中國人之缺乏幽默,是我們忍受了太多的沉重、太多的曆史積澱,太多的完全是別人強加給你的,認為你害了什麼病,一定要你張嘴吞下去的藥丸。這是命運。這時候,如果你沒有幽默感的話,恐怕活下來就比較的累了。
也許,我有過太多的笑不起來的光景,有過更多的欲哭無淚的光景。因此,我無論為人,還是為文,守住力所能及的幽默心態,並盡量保持著快樂每一天的精神。這可能是身心健康的一個秘訣。
我願把這個秘訣,無償地奉獻給我的讀者,諸君不妨一試。
6.不知為什麼,我在讀《中國文人的非正常死亡》時,雖然您寫的是曆史,但我總是覺得很多曆史人物的性格、命運仿佛就在我身邊(或者說又重演了)。這是不是說,中國文人的厄運,總是逃不出曆史的怪圈?(如果這個問題太敏感,就不用回答了。不好意思,但我忍不住要問。)
答:這個你忍不住要問的問題,我不認為多麼敏感。曆史,從來就是一個無限反複的長河。河水會發生大小快慢的差別變化,或排山倒海,或涓滴細流,但是,絕不能,也無法隔斷的。前人詩雲“抽刀斷水水更流”,這就是曆史辯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