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和我們沒關係了。
林鐵軍和拘留所警官相持不下,無論怎樣爭取都無濟於事。直到林鐵軍給公安局的一位朋友打了電話,幾經輾轉,才迎來一個更高級別的警官前來接待。
這位警官依然先對此案性質曉以利害,然後將林鐵軍一行帶到拘留所的診療室。他向林鐵軍解釋為什麼不要接觸劉和平,因為這個滿身是血的女犯人一被帶進拘留所,就篤定一句話也不說。事實上,我一看到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是得病了。
精神抑鬱?林鐵軍脫口而出。
這也是我的第一反應。警官說,一開始她的症狀並不明顯。他見過的那些精神病殺人犯,大多是歇斯底裏的。而這個女犯卻總是默默坐在牆角,時而眼睛裏會閃出狂躁的光。顯然她已經不能控製自己,但她還是在盡力控製著,不想讓自己看上去像個瘋子。後來她開始語無倫次,癔症的特征便表現了出來。緊接著她開始大喊大叫,哭笑無常,甚至開始傷害自己。我們立刻將她轉到單獨監室,並為她穿上精神病人的那種衣服,這樣就不會傷到自己了。所以在那場血案中,應當說她傷人害己的行為都不是主觀故意,而是突然爆發的精神病所致。
但她好端端的,怎麼能得這種病?她從來安分守己,待人親和,還是我們社裏的中層幹部。
越是這樣的人越容易出事。而她的壓力很可能來自,她總想讓自己做得更好。她的未婚,獨居,無疑更加劇了她的孤獨感。於是什麼樣的苦惱都隻能自己承擔,所以,哪怕是一個小小的煩惱,都會導致最終的崩潰。
那麼,您認為我們是不是應該看望她?
她現在正在發作期,盡管已經開始用藥,但精神依舊很不穩定。一旦發病,她可以去殺清潔工,同樣也可以殺了您,所以我建議,最好還是不要刺激她。
但,我們還是想看看她。林鐵軍態度異常堅決。他希望對方理解他作為社長的心情。
此刻看望她,應該說對她毫無裨益。不過您如果非要堅持的話,我們隻好給她戴上手銬腳鐐,但那會讓她更沮喪。通常這種病人都有更強烈的自尊心。
那麼,哪怕在監室門外看看她?
拘留所終於網開一麵。一行人跟隨警醫走進拘留所後院。在狹窄而昏暗的通道上,看不到外麵的陽光。警醫帶他們停留在走廊盡頭的房門前,打開房門上那個小小的窗口,讓林鐵軍透過鐵欄杆朝裏看。
在昏暗的禁閉室,林鐵軍很久才看清楚躲在牆角的劉和平。她穿著不會傷害到自己的精神病號服,低著頭,像雕像一般,很久很久都不曾有哪怕一絲的動靜。後來她好像意識到什麼,抬起頭,卻將身體蜷縮得更緊。於是林鐵軍看到了她向窗外凝視的眼神。隻是眼睛裏的光亮一閃而過,緊接著就熄滅了,仿佛整個生命都陷入了黑暗。之後她不再抬頭,也不再看身邊的任何物體。警醫關上鐵欄外的窗口,林鐵軍一行心情壓抑地轉身離開。
但緊接著禁閉室發出狂叫聲,仿佛心有靈犀,盡管劉和平什麼也沒看到。但是她顯然感覺到了什麼,於是愈加高聲喊叫,所有人都聽到了她近乎絕望的呐喊。
我做到了,為了你,一個擁抱。我做到了。為了你,一個擁抱……
然而沒有人能聽懂她的意思,隻是在離去時滿心悲愴。林鐵軍不知不覺加快腳步,仿佛在逃離了這片傷心之地。
離開前林鐵軍再度谘詢獄醫,如果劉和平真的是精神病,那麼,她還會被起訴判刑嗎?
獄醫說以我的判斷,這種人十之八九不會被判刑。她的病狀已非常明顯,是那種典型的抑鬱強迫症。
那麼,她還可以回單位工作嗎?
這就很難說了,因人而異。不久後,我們會把她送進精神病院,在警方監控下接受治療。不過那是種近乎酷刑的治療,女人一般很難承受。據我的經驗,這種病人通常會在醫院住很久。有些人能恢複正常,但她這種有過傷害史的患者就很難說了。即或出院,也要在警方的嚴格監控下。
不久後,劉和平果然被送到公安部門屬下的安定醫院。那是郊外一處僻靜的所在,整座醫院被鄉野茂密的叢林掩映著。在那裏,劉和平顯然接受過人們在電影中看到過的那種“電擊”。那些犯人一般的號衣,其形狀,一點都不亞於納粹集中營的那些猶太人。這是林鐵軍在後來的某一天親眼看到的。他當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