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仙堂深處有人家(2 / 2)

她說:“一開始也嫌怕,慢慢習慣了,也就不怕了。”

我問:“難道就沒有遇到過什麼可怕的事情?”

“有。前些天晚上,我已經睡下了,聽到外麵有‘呼哧呼哧’的聲音,我就趕緊起來,從街門縫裏往外一看,是一隻母山豬帶著兩隻小山豬在外麵,我趕快把街門頂好,生怕它們拱進來。

“最怕的是蛇。有一次,我從外麵回來,正在換衣服,看見炕上有一條花帶子,我想哪來的花帶子?正準備拿起來,一看是一條沒有頭的蛇,黑色的身上有白色、綠色的點點。原來是貓把蛇咬死後扔到炕上了。平時在院裏也經常見到蛇,但我從不打死它,隻是扔塊磚頭把它嚇走。在外麵幹活時,我總要隨身帶一根棍子,經過荒草地時,先用棍子撥打幾下。”

“多大的蛇呢?”我問。

“有三四尺長,大拇指那麼粗。”

聽著真疹人的,我換了一個話題:

“你男人呢?”

“離婚了,已離了10年了。”

“為什麼呢?”

“他不要我了,他看不上我。”

我說:“都幾十年了,怎麼忽然看不上了?”

“他識字,有文化,我沒有念過書,一個字也不認識。”

我說:“那也不至於離啊。”

“他說他死活不能瞅我了,頂眼頂得不行,要拖著我去離婚,我不去。我說,咱們可以分開,你過你的,我過我的,但不離婚。他就打我,打得我在床上躺了十幾天。後來想,離就離了吧。還是在法庭上離的。離婚時新房子分給他了,這舊院子分給了我。”

“你們有新房子?”

“有啊,就在進山口那兒,他如今在那住著呢。”

停了一會兒,我問她:“他是不是有女人了?”

她遲疑了一下說:“是的。”

我問:“他們現在在一起嗎?”

“也沒有。”

“那他現在是一個人過著?”

“嗯。”

“你有沒有想過再跟他複合?兩個人都老了,可以互相照應。”

“打死我也不跟他一單(塊)了。他到現在還經常來糟害我,不是來拿我的麵,就是來拿我的油。”

“那他的境況是不是也不太好?”

“他死懶,不想動。他原來是民辦教師,就在我們這個村的小學校裏,後來學校撤了,他也調到了山外的學校。再往後,就不當了,被開除了,因為計劃生育超生了三胎。從我嫁過來時他就很懶,家裏的活,收秋打夏,擔水碾麵,都是我一個人幹。我可不再養他了。”

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始終微笑著,好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情。

要是我,我能有她這麼坦然嗎?我暗暗地想。

“那你咋不和孩子們一起生活呢?”來之前,我就聽說她有三個兒子,其中兩個在縣城開蛋糕店,一個在城裏打工,都已成家了。

“住不慣。我覺著哪裏都不如我這個小土窯住著舒坦自在。”

“你平時的吃喝用品怎麼解決?”

“我自己種的糧食夠我吃,蔬菜自己種點,隻需要買點白麵和油回來。我每年打山杏、打核桃、打酸棗、刨藥材,有時還出去撿瓶子,也能賣幾百塊錢,夠我花了。”

“那吃水怎麼辦?”

“下邊溝底有一口水窖,是積存的雨水。我用桶自己擔上來,開始一次能擔兩桶,現在隻能擔兩半桶。”

我沉默了一會兒,又問:

“孩子們常回來嗎?”

“也不常回來,他們忙得顧不上。”

覺得聊得差不多了,我們起身告辭。她連忙站起來說:“走,我給你們打點杏去,那邊有一棵好杏樹,樹上的杏子可好吃了,我特意留下一些,就想有人來了給他們吃。”

“常有人來嗎?”我不禁問道。

“也沒有,就是山下的導遊和孩子們有時上來一趟。”

於是,她在前麵開路,趟過荒蕪的雜草荊棘,手腳並用地爬上一個小高坡,那裏果然有一棵杏樹,上麵有一枝權結滿了黃澄澄的杏子,我先吃為快,摘下一顆放在嘴裏,果然甜盈盈的。她拿杆子一股腦把杏子全部打下來,落在草叢裏,我們撿了足足小半袋。

要走了,我塞給她一百元錢,她死活不要。我說原是想給她帶點點心什麼的,因走得匆忙沒顧上準備,權當一點心意吧,她這才收下。

我們要下山了,她依依不舍地把我們送出老遠,還一再囑咐我們下次一定再來。

我回頭,看著她那漸漸模糊的身影,大聲說:“一定!下次買好肉和菜,來你家做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