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看過。我認為那隻鷹雕刻得有些亞馬遜風格。瞧那翅膀……”
“放屁!”言出身隨,蘇吉拉納從辦公桌後麵竄到風嘯塵眼前,左手抓住他的衣領用力一擰,使對方處在半窒息狀態。蘇吉拉納長相粗獷,就像一個匠人草草地在臉上砍出五官,未經細琢。此時怒目而視,甚為可怖。這也是他常用的審訊手段,意在給對方施加強大壓力。
“你別以為兄弟群島的人什麼世麵都沒見過,可以隨便糊弄。十一世教主紀念碑上根本就沒有什麼石鷹。你要是記不起自己是什麼人,我可以提醒你。在魔鬼當道的年代裏,世界有成千上萬種邪說,其中一種叫做費茲羅·格洛非。信奉這種邪說的人經常到野外采石頭,看地形,畫圖表,或者為了探索大地深層去打井破壞大自然的完美。當然,現在你沒有鑽深井的條件,但你可以做其他事情,然後對高山大河的存在作魔鬼式的解說。你是一個魔鬼代言人!不過我告訴你,你搞這些勾當除了把自己一生賠掉外別無用處。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時代。現在已經快到真理紀元一千年了!”
風嘯塵一臉茫然。
蘇吉拉納鬆開他的衣領,拍了拍雙手。
“你老老實實地坦白,我們會按這裏的司法慣例對你判決。兄弟群島的司法機關公正廉潔,你也不必為脫罪花冤枉錢。隻要你老實坦白——誰?什麼時候讓你迷上這種魔鬼邪說的?”
大概過了半分鍾,風嘯塵忽地抱著頭,蹲在地上嗚嗚地哭起來。
“哭什麼?這是你家嗎?”蘇吉拉納的吼聲在屋裏形成回音,嗡嗡作響。挺大的個頭,挺小的膽子!風嘯塵的樣子讓他覺得很討厭。
“我……”風嘯塵站起來,一臉絕望和痛苦。“我確實不是來旅遊的。”
蘇吉拉納放心地走回桌子後麵,他相信自己已經對麵前這個嫌犯施加了足夠的壓力。
“我不是來旅遊的,以前我很好遊玩。家裏經商,有錢,花不完的錢,供得起我揮霍。但現在不同了,”風嘯塵恢複了平靜,甚至顯得有些深沉。“理由很簡單,我快三十了,父親讓我立刻結婚,可他們選中的那女人驕氣,粗俗,毫無品味,很令我討厭。我父母讀書少,隻知道門當戶對。一點也不考慮我的感情。我有什麼辦法。隻有遠走他鄉,讓我父親知道我逃婚的決心。”
風嘯塵的回答大出蘇吉拉納意外,但他立刻抓住對方的漏洞。
“你為了表示逃婚的決心,就冒著沉船、迷路、遭遇海盜之類的風險,跨過一萬多公裏的海路和陸路,來到我們兄弟群島?”
“是!”風嘯塵的回答幹脆堅決。“就是被海魔帕拉塞蘇斯開膛剜心也無所謂。因為這裏有我心愛的人,瑪莎·柳德米拉·波爾特耶娃!”
這個名字讓蘇吉拉納大為吃驚。
“是個俄羅斯女人?”
“是,尋查官莫托馬的家奴,在老家時我的父母經常與莫托馬家打交道。莫托馬受降職處分來到兄弟群島,把我的瑪莎也帶來了。”
風嘯塵說得心潮澎湃,蘇吉拉納卻聽得直起雞皮疙瘩。
“你的瑪莎?你是說你們兩個暗中定過情?”蘇吉拉納當然知道瑪莎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怎麼也不能把瑪莎和眼前這個花花公子聯想到一起。隻覺此事荒唐透頂。
“沒……沒有。”風嘯塵的臉紅了。“但我愛她,我可以為她走這樣遠的路就是證明。”風嘯塵好像要把眼前這個稽查官員當成自己感情的見證人。
“她是個待決犯!”
“不,她是個好姑娘!”一時間風嘯塵動情得忘了場合,不由自主地項起嘴來。但蘇吉拉納的怒視立刻讓他想起自己的身份。
“當然當然,您是司法人員,您有您的立場。但您肯定不了解,作為一個女人瑪莎是怎樣可愛。”
“什麼‘我有我的立場'!你站在什麼位置上和我講話?我是教會官員,我是立場就是教會的立場!”蘇吉拉納聲色俱厲。
“是,是,瑪莎是待決犯。但她也是個好女人,她善良、倔強,不因為身份低下而自輕自賤。”風嘯塵仿佛忽然生出了骨氣。
“而且她很美,是那種自然純真的美。”風嘯塵聲情並茂,好像在欣賞眼前並不存在的美女。“但我不是貪圖她的美色,我愛的是她的倔強,她的堅韌。她的脊背好像什麼東西都壓不彎。我要她,我不怕地位上的差別。”
當聽風嘯塵說到瑪莎的“美”時,蘇吉拉納差點笑出聲來,瑪莎此人他見過多次,其長相無論如何與美劃不到一處。不過聽到這裏,蘇吉拉納心裏最敏感的地方已經被觸動了,以至於他沒注意到,審訊已經遠遠偏離了他預定的方向。
“你來島上這麼長時間,有沒有與她接觸?”蘇吉拉納保持了最後一點審訊人員的狡猾。按慣例,稽查隊要跟蹤上島的每一個外地陌生人。當然陌生人要想擺脫這種騷擾也很簡單,隻需帶著其他教區稽查隊官員的證明信,說明自己是真正良民便可。稽查隊很重視同行關係。
“從來沒有,因為她不給我機會,早在家鄉時她就不給我機會。她瞧不上我,因為我雖然出身比她高貴,但一無所長,真的,我知道自己是怎樣一個無能的人。我配不上她。我隻能遠遠地看一看她,不過這樣我就滿足了。有時心情太痛苦,就到大山裏排遣鬱悶。”風嘯塵說得情意綿綿。
蘇吉拉納還想問什麼,但嘴好像被針縫了起來,他怕自己再問下去,會說出不成體統的話。這個家夥,竟然無意間觸動了自己最隱秘的感情世界。
正在這時,一個稽查隊員門都沒敲就衝了進來,手裏拿著一張紙條。
“隊長,隊長,旋風副隊長有消息了。”
蘇吉拉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在嫌犯麵前大呼小叫,成什麼樣子。然後,他一把抓過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