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絕從沒想到歸海七會為個女子,還是個敵國之女用心至此,自她恢複了些神智更是日夜守在她床榻邊,寸步難離。
唯獨內官將冊立他為太子的詔書念完一遍他才似恢複了以往的樣子,卻在冊封大典過後又匆忙趕回王府,府上大半人早已搬入東宮,他卻怕換了環境,那女子剛有好轉的病情又惡化下去。
曆來萬事綢繆於心,步步謹慎,運籌帷幄的那個歸海七,借曦公主之手不費力氣扳倒在朝中自成一黨的貢王和烮王,又因過往諸事贏得眾多寒門官員擁戴與歸海瀾賞識,成功被立為南唐第一任太子。倒是辛苦曦公主為兒子歸海遊大動幹戈,權勢被這次宮鬥洗去大半,東宮之位卻白白被裝得事不關己的歸海七撿了去。
在歸海七這般費盡心思成功奪嫡入住東宮後,因了那來路不明的女子,似乎所得成果都不算什麼了。
商絕好不後悔自己當初多事,若不是偶然救了她,他倒覺一切巧得不似偶然,派去封州的人回報說那紅樓因得罪燕庭權貴早於月前便被衙門封了,紅樓眾人四散他方,想來一代名樓便這般止於塵埃了。聞此歸海七似是推出李燕然落魄至此的原因,竟言談天意。
商絕想到古來紅顏多禍水這麼一說,更加深信李燕然日後勢必是個禍水,幾次三番勸誡歸海七都無果,便隻得自己暗中提防,一旦有不對,自己縱然出刀殺她惹了歸海七震怒賜死亦無悔。
然而李燕然自醒來之後,並未如他所料惑亂東宮,許是病得傷了元氣,平日總昏昏睡著,睜了眼也隻怔怔發呆。歸海七見她好轉自是高興,這才搬入東宮。常日往她屋裏跑,隻是無論說什麼,她似乎都聽不見,宛若失了五感,偶爾倒會泛出兩行淚來,讓人知曉她還不算活死人。
太醫診治亦無起色,隻好感慨心結還需心藥解,奈何如今紅樓之人個個下落不明生死難料,他們也無法曉得究竟發生了什麼。
歸海七到底聰明,將佩玉拿到她眼前,“你可還識得此物?”她這才如夢方醒般緊緊抓住那塊冰冷的石頭,哭出聲來。
由此李燕然開始和他說話,不多,歸海七卻已滿足。於是長久以來都是她聽他說,說南唐,說北燕,說他小時候的事,說他在西方列國的見聞,後來她終於會在他說得眉色飛舞的時候掩唇淺笑,卻隻是一瞬,他歎著氣坐在她身旁,搖著頭,“可惜啊可惜,美人不笑,就如那天上的月亮總不圓滿。”李燕然順著他的話望向窗外,開口聲音冷淡,“月亮不就是一夕成環,夕夕都成玦麼。”她自醒來第一次說出這麼長的話,歸海七反倒不知如何應答了。李燕然看著他,“太子殿下救燕然一命,無以為報,燕然曾習得些音律之事,獻拙一曲,還請殿下賞光。”月色映著如水佳人,三尺瑤琴叮咚,明明是一首輕快的長歌行,他卻透過她琉璃盞般的眸子,聽到沉重的悲慟之音,自那以後歸海七來她處更甚,她也不似最初那般拒人於千裏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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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禦花園裏落紅遍地,李燕然慢了半步,卻也緊緊跟在歸海七身旁。見她一直盯著一處,歸海七開口打破沉默,“我當你一向喜歡梨花素雅,怎如今見我這唐宮石榴花卻走不動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