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家名為愛娘,不知還是愛冷,還是愛熱?”愛娘道:“冷也愛,熱也愛。隻是愛熱的時節多些。”彩雲一旁笑道:“男子屬陽,孤陽不生,故愛冷。女子屬陰,孤陰不長,故愛熱。陰陽和合,冷熱均勻,三娘不必偏愛熱,官人亦不必偏愛冷了。”正說話間,見冷梅軒下又有兩個少婦拜倒,拜畢起身,乃是采蕭、采艾,一齊說道:“去年六娘設立神主,我兩人未得瞻拜。今日聽得在此舊地又立神主,特來一拜,以答舊日之恩。”雲屏留兩人吃飯,晚間春畹未能回府,采蕭、采艾亦一齊住下。夜靜閑坐,采蕭、采艾向雲屏春畹說道:“我兩個投身入府,自幼事奉夫人。後來二娘住居東院,大娘管理家私,老夫人將我兩個分在四娘五娘房裏。雖說奴婢們差使不多,衣食甚足,卻不知招了多少憎嫌,失了多少喜愛,費了多少熱心,見了多少冷臉。幸得二娘,把我們替換了。我們隻說二娘有貌,有才,有德,必然有壽,那知空作了一場癡夢。想起那年五娘管事,四娘搬家,二娘臥病的舊景來,好不傷心。曾記得大娘、三娘費了多少心機,主人公並無一些回轉。還是二娘割指治病,反到有恩有情。這也怪不得全大人的祭奠,家下人的痛哭了。老天有眼,童家詭計不行,這便是二娘有靈有聖。我們見了小主人,就如見了二娘一般。無奈作婦女的嫁雞隨雞,嫁犬隨犬,不久的就隨丈夫回南。這一去,未知今世裏可能再得來見各位主母否?”兩個人說著,淚流不止。春畹勸道:“離合悲歡,古來常事。父子母女,尚不得相守終身,何況主仆?至於咱相好姊妹,我舊年八月內立神主之時,那個無來到?今日方才一年,也有出外的,也有回家的,也有臥病的,也有死去的了。可見人在世上,好似大海浮萍。你們隻好把這條腸子拉斷了,自家保重罷!”兩人聽說,越發傷心。雲屏亦勸道:“主仆的恩情,姊妹的歡好,忘是忘不了,斷豈斷得住?從南京到北京,程途不遠,你們丈夫貨南販北,正好常通音信。”采蕭道:“聽得南京的人來說,李婆子嫁了南京的一個串戲教師,家內豐足,且又歲數比他還小。不想他那樣一個人,後半世有這樣一段安閑。”采艾道:“我丈夫說,秦淮湧翠樓白家名妓,就是咱府內的紅雨。我想,紅姐姐因一念之差,便流落行院。若見了我們,不知怎樣的後悔!”春畹道:“甘棠、馮市義稟說,童蒙被逐無依,投到南京,作了道士。改悔前非,一意向善。今年盂蘭會,特為二娘作了一壇道場。可見人若公平,不但受恩的感恩,就是未受恩的亦要感德。你兩個這一回南,想來這遺愛冷心的故事,他三人亦可知道了。”當日春畹宿在雲屏房裏,采蕭、采艾各有宿處。正是:深恩厚愛,依然舊日規模。後悔前思,頓改當年態度。
散人曰:此一回收第十五第十六第三十一第三十二第四十第四十一等六回,以甘棠、馮市義起,以采蕭、采艾收。
前以數十個愛字引出遺愛二字,後以冷心二字,用出十數個冷字。雖似不同,皆襯筆也。
有縉紳先生,林泉處士,宣揚燕氏遺愛,而朝廷乃敘東海軍功。是耿朗因妻而得皗也。用筆處於此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