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樣葫蘆自古今,前人智遜後人深。
艾蕭總減國香色,九畹千秋頌嗣音。
卻說九月內耿朗與雲屏、愛娘議定,夢卿期年已滿,要納春畹作妾兒,東一所婦女丫環俱宜另行調度一番。雲屏、愛娘隨即稟明康夫人,康夫人大喜,一麵通知棠、荊、合三夫人,一麵告明鄭夫人,並知會過林、宣、任、楊各處。惟有香兒不喜,私向耿朗道:“春大姐既要服滿三年,何不就成全他的心誌?況且枝兒等與他平素是一般樣,今日他驟然尊貴,於心裏也有些不安。”耿朗笑道:“待滿三年,亦無不可。隻是內親外眷,俱皆明白知曉,又複遲疑不行,反覺不好看了。至於枝兒等,比他原有玉石之分。就如你初來時,別人亦不過象春大姐般,待你怎樣?今日裏又是一種局麵,難道你心內亦有些不安麼?”香兒聽得,再也不好開口。倏忽間已是臘盡春回,寒消律轉。康夫人擇於宣德九年正月十六日成其好事,先於正月初十日將夏亭配給眾允的愛子眾無悔,秋階配給需有孚的愛子需吉。冬閣年小,送去服侍鄭夫人,采蕭、采艾撥給雲屏,青棠、丹棘撥給愛娘。新買的六個,撥給香兒一個,仍名紅雨。撥給彩雲一個,仍名輕輕。其餘性瀾、情圃、曉露、夕煙,撥給春畹。到了十五日,乃上元佳節。雲屏將東一所內收拾得珠圍翠繞,愛娘四個侍女打扮得柳媚花明,鄭夫人又送些妝奩等物。至晚間耿朗在九畹軒放煙火,但見紅裙作對,綠袖成行。宿雪未消,訝是桃魂欲吐。輭風微動,渾疑柳魄初生。
康夫人看了一回,先歸寢室而去。此時耿朗、雲屏、愛娘、香兒、彩雲坐在一處,雲屏令人請了春畹來,笑道:“姨娘,如此良夜為何獨坐?雖是初嫁,莫不也學小兒女害羞不成!”耿朗道:“平素他有執事,所以早來。今日沒了執事,卻不好自來了。”愛娘笑道:“明日要出嫁,今日自然要穩重些。但今夕此會,不可不來入夥。不然,未免有婢學夫人的譏誚。”春畹在傍不肯就坐,彩雲起身強拉過來坐在肩下。耿朗笑道:“六妹妹自當坐在五姐姐之次,以後俱是如此最妙。”當下眾侍女又放了幾筒花,耿朗嫌放得不好,另教人新裝了十二筒,自家親放一筒金色花,然後依次俱親身點放。雲屏放一筒大牡丹,愛娘放一筒大木香,香兒放一筒落地桃,彩雲放一筒落地梅,末後春畹放一筒大蘭花,俱是小口。耿朗又放一筒金線鉤銀蛾,雲屏又放一筒金海棠,愛娘又放一簡洞口梨花,香兒又放一筒撒珍珠,彩雲又放一筒三春柳,未後春畹又放一筒一丈蘭,俱是大口。真乃奇非人力,巧奪天工。侍女仆婦,無不歡喜。愛娘道:“今日可謂給六娘送嫁了!”是夜盡興而散。
次日十六,親戚都來。雲屏引著春畹拜過,然後春畹又與康夫人、雲屏、愛娘、香兒、彩雲行禮。膚夫人道:“看他舉止容貌,竟與二娘無異。隻是身子微高些,臉兒微紅些,作個六娘,真作得過。”康夫人道:“他小姐在日,我與你外甥便不以侍女待他。一則在主人身上用心,二則在順哥身上著意。今日作個偏房,後來自有好處。”荊夫人合眾夫人無不點頭稱讚。末後棠夫人又道:“先夫在日,曾論二娘幫我,不想他到在先死去。使先夫若在,今日見了六娘亦必喜悅。”是日內外大小,亦皆歡宴到晚間。耿朗在春畹房內歇宿,性瀾安好燈火,情圃備下茶湯,曉露、夕煙鋪設已畢,愛娘送入,俱各回避。耿朗道:“我實有心在卿,卿卻一味疏遠。有時又似有情,有時又似無情何也?”春畹道:“妾輩雖蒙夫人慈命,朝夕服侍,然上下之分當嚴,男女之別當講,盡心竭力,故似有情。遠避疑嫌,故又似無情也。”耿朗道:“這是自然之理,即如前歲在晚香亭避雨之時,就使通一情達一意亦何不可?又何必那樣固執?”春畹道:“人非木石,誰能無情?一則關係家風,二則敗壞行止。且作奴婢的若一有所私,便為主人所不齒,安得到有今日?”耿朗聽了大加讚歎。又道:“國有國典,家有家法。明日在家人麵前,須要存一番六娘體統。”春畹道:“妾蒙眾位主母不棄,得侍枕席,已非所望,如何竟要同列?至於內外婦女,俱是舊日姐妹,六娘稱呼,斷不可受!”耿朗笑道:“前者已是固執,今番未免放蕩。不允不允!”是夜兩個人情談細細,雅意濃濃,幾年繾綣,一夕綢繆。次日十七,內外家人俱要拜見六娘。春畹苦苦勸住,以明不敢並尊之意,這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