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名將世希聞,說著芳蹤齒亦芬。
一自揄揚逢伯樂,羨誇金甲與紅裙。
卻說耿朗自驚夢之後,著實思念夢卿。雖日日計議軍機,卻時時放心不下。光陰迅速,已是臘月。各營兵將,棋布星羅,將三彭圍住。果然應了耿朗的夢,一陣成功,三彭授首。是時山鎮、徐無為、宣惠俱已受職,奉天子命送朱陵、黃羅、冥光三處貢使還國。孟征一麵分撥各營剿撫各處小島,一麵申奏捷音,內附薦舉人材疏文一道,其略曰:
量器受官,君人之道。見危致命,臣子之心。自受命以來,夙夜憂俱,恐付托不效。乃六軍不再舉而功成,三彭名旋踵而授首者,皆陛下休養生息,人才傑出之所致也。臣部前鋒總兵官季狸。祖居燕京,父始入泮,家非閥閱,族本寒微。以武學弟子員擒誅逆黨,薦擢守備出征,累功曆升副將。今三彭島之捷,雖威望如胡繼虞,練達如馮誌寧,亦俯首讓焉。若委以邊陲,實國家之萬裏長城也。又臣中軍參議郎中耿朗,耿再成之後,耿炳文之孫。家雖簪組,材實歧嶷。於錄用支庶案內,筮仕兵曹。出征以來,參謀幃幄,策應疆場。撫眾安民,昔朱伸曾以為勝已。招亡納叛。今高品亦以為不如。若用以房舍,洵盛世之一路福星也。人不才易,嚐試維難。臣知而不言為不忠,見而不舉為竊位,陛下安用此臣為哉?臣非敢效叔牙之舉賢自代也,惟陛下之采擇焉。
天子覽奏,命閣臣論功。封季狸為武功顯子、定海將軍,鎮守海口。留郭汾陽、鄧希禹、桓如虎、楊大烈協鎮各島。其餘賀嘉、楊休、富有、陰傑、胡興、常順、吳蒙、康寧、常勝、海晏俱隨大元帥孟征。左將軍胡繼虞、右將軍馮誌寧、後將軍曹大年、高品,參讚耿朗進京升用。
這道旨意傳出,早有人報入耿家。康夫人以下無不歡喜,隻有春畹越添傷感。泗國公耿忻聽得耿朗被薦,不由自歎道:“兒子輩因人成事,亦得名聞天子耶?”及至聞得季狸首膺保舉,乃大悅道:“吾知子章非池中物,自此西班內果又得一名流矣!”於是日日暢飲,自慶得人。
忽又想起夢卿,因又歎道:“耿朗少年無定,一旦榮華,恐非佳兆。使夢卿若在,或可醫救幾分。今已死去,又不得不替他過慮了。”於是又以酒自解。誰知耿忻畢竟年老多病,不勝酒力,舊病大發,不數日終於正寢。耿憬、耿懷料理喪事,雲屏、愛娘、香兒、彩雲一般兒穿孝,內親外眷,俱來?祭。獨有鄭夫人以思念夢卿,臥病未起,遣子知、子慧兄弟前來助喪。康夫人見了子知、子慧,便想起夢卿。又想耿忻在日,逢時遇節,夢卿與雲屏等一樣同來,今日隻剩得四個,好生淒楚,那哭耿忻的眼淚卻是為夢卿落了。到出殯後,已是宣德八年正月下旬,孟征又上一遺表,其略曰:
臣以蔭襲庸才,叨承重任。賴將士之力,克奏厥功。方期撫遠安民,以酬高厚。詎意沉屙不起,醫藥無靈。堯階舜陛,從此長辭。言念及此,痛也何如!所有善後事宜臣盡付之季狸,願陛下親之信之,則疏附禦侮之效可計日而得矣。倘外國不靖,內民不安,祈治季狸之罪,以彰其慢。臣忠君有誌,報主無期。
臨表涕泣,不知所雲。
天子覽奏大驚,詔封邯鄲公,加太保。晉季狸為武功伯,遣官齎詔前赴東海。是時雲屏病已痊好,因與愛娘商議,細將夢卿如何生產,如何病故,及春畹如何撫養耿順之處,寫信寄與耿朗不提。
卻說香兒、彩雲自夢卿死後,朝朝暮暮,笑逐顏開。雖在伯父孝堂中,全無哀泣之容。每有錯誤之舉,雲屏、愛娘幾番諫勸,全然不聽,兩個人又不好再三開口。康夫人見香兒、彩雲與雲屏、愛娘情意不合,恐他四個參辰卯酉,家室不安,因再三訓導。誰知香兒、彩雲隻革麵麵不革心,時當豔景撩情天氣,惹恨風光,兩個人病幾天又好幾天,樂幾天又愁幾天,真個是如癡如狂,可笑可惱。因想起夢卿在日,遇著可喜的事,從不見他大說大笑;遇著可憂的事,也不見他愁眼愁眉。總然身體清爽,從不見他催酒索茶,胡遊亂走。就是疾病深沉,也不見他蓬頭垢麵,遲起早眠。那像香兒、彩雲的舉止?又見香兒、彩雲於家人仆婦心愛者便連二連三的賞賜,丫環侍女心嫌者,就無好無歹的折磨。口中飲食總然日日珍饈,還要嫌酸說苦。身上梳妝任你般般珠玉,亦須換舊挑新。真個是自大自驕,無厭無止。因又想起夢卿在日,賞罰奴婢,從不自作威福。教導丫環,從不輕施責詈。儉所當儉,全無小戶規模。豐所當豐,總是大家氣度。那象香兒、彩雲的心性?隻因康夫人有這一番追思,又生出許多悲痛。一日晚間,偶然睡不著臥在床上。聽得窗外低低有人說話,先是管茶的海氏道:“索嬸娘,你把門戶都鎖了,正好與風姆姆安息去罷。西院的兩位奶奶正在下棋,我和井姐姐還不知要等到幾時。”索媽媽道:“等作什麼?將茶水交給童大娘就是了。我沒見待小主子比老主子還用心!”海氏道:“寧欺老,別欺小。小主子處處認真,如何大意得?”索媽媽道:“可惜二娘,好一匹綾子尺頭兒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