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自聲名傳苧羅,捧心西子世間多。
浣紗守我真容度,廢卻胭脂棄黛螺。
卻說李寡、紅雨壓倒采蕭,自以為得計,益發做作不休。這日正值九月九日,耿朗生辰,雲屏五人稱賀已畢。男自眾允以下,都在儀門外。女自和氏以下,都在儀門內。依次叩拜,次是枝兒等五個行禮,耿朗就筵間各賞些萸酒花糕。末後是葉兒等叩首,二十三個人我挨你,你擠我。及至拜畢起身,又這個踏著那個裙帶,那個踏著這個項帕,紛擾多時,方才散出。是時屋內正無一個侍女,耿朗眼尖,見門檻邊落一物件。走去看時,卻是一枚廣東人事,不覺大驚。因悄悄踢在背眼處,隨即告知雲屏五人,俱各詫異。當時六人同坐,枝兒和氏等出入往來,俱不知曉。多時李寡婦走來,兩眼如鈴,四處亂瞅。
猛然看見,挨身去取,已自拾在袖內。耿朗方叫道:“那是甚麼好物件?你寡婦要他作甚?”李寡婦急得一字說不出。耿朗即令和氏等搜檢,恰好褲帶上又落下一枚。
耿朗怒道:“既作寡婦,不知羞恥。已自不堪,又引別人。理所不容,情真可惡!”於是令人取竹板來責問。
夢卿恐寡婦情急,混行攀扯,方要說給雲屏,暫行勸止,俟過了今日,再作理會。誰知耿朗早有香兒的讒言在心,便大聲道:“雖說一介老婢不足重輕,然使五房少女,盡皆效尤,成何體統?向來誤聽人言,壞卻許多家法。今日須行己見,整立一切規模!”夢卿聽了這樣聲口,分明是因己而發,恰與春畹所述采蕭之言相符。遂又學了中秋故套,一字不說。李寡婦一生未受折磨,才打數板,俱已實供不諱。耿朗因向香兒道:“紅雨既為所誘,卿當何以處之?”說罷以目視夢卿。夢卿推整衣裙,一若未聞。香兒氣得麵色如土。因又向雲屏道:“卿主持一家,寧得碌碌無長,因人成事乎?”雲屏氣激滿胸,再將李寡婦痛責,井將紅雨重處,立時逐出。耿朗怒猶未消,一直往西一所而去,晚間在香兒房裏,於是一連七八日未進東一所。
一同午後,夢卿在紫荊花下看丹棘解簷邊鐵馬,耿朗忽地走來,說道:“明日四娘家送兩個侍女來,一名涵靄,一名凝嵐,已足用。本要將貝錦送回,是我將采蕭更換,卿亦允否?”夢卿歡然依允。又過數日,秋雨晚作,夢卿方倚窗聽芭蕉碎響。耿朗突然而至,且道:“知二娘寂寞,特來賞雨。”夢卿即命夏亭秋階條幾設榻,青裳丹棘行酒烹茶。耿朗連飲數杯,因笑道:“飲香醪,看名卉,已是人生快事。況又國色相對,各在芳齡,誌願足矣!今日必須如中秋夜,醉而後止。”夢卿道:“中秋好月,今日好雨。須暢懷以看菊花洗妝也。”耿朗見無別項言語,乃暢意大飲。須臾秉燭,花氣越香,雨聲漸大,因戲夢卿道:“吾為卿洗妝何如?”夢卿笑而不答。於是乘醉便移待香兒、彩雲的謔浪狎邪,以待夢卿,夢卿亦受而不辭。次早歡洽如昨,色笑依常。因半個月不曾進房,走在各處一看,見東套間衣架上搭著一件染過衣服,便是中秋夜酒汙的,隻道夢卿有意又要借此諫勸,幡然變色,茶不飲,湯不用,怏怏然走了出去。夢卿看見這光景,茫然不知所以。及至看及綠繡,乃悟道:“何人之多疑以至於此!”因令侍女將衣收過,永不穿用。
光陰迅速,已是初冬,家家拜墓,燒送寒衣。夢卿托病在家,到晚大雪紛飛,夢卿令索媽媽早關了院門,冬閣放下窗帷,倚枕凝神,燈下獨坐。聽得侍女喧笑,見愛娘披了紅氈套衣,戴著紅氈鬥筲進來道:“夢娘寂寞否?今為子作竟夜之談何如?夢卿道:“日來食不甘,寢不寐,思子久矣,何來之晚那?愛娘道:“良夜正永,蕭、艾輩可自便也。”於是喜兒、和兒提了燈籠回去,春畹、夏亭、秋階、冬閣、青裳、丹棘、采蕭、采艾,俱各自便。愛娘道:“女也不爽,士貳其德。靜言思之,何以遣此?”夢卿道:“時運不齊,命塗多舛。惟有自裁自約而已!”愛娘道:“未也,裹足杜口,靈俏之心思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