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全司禮進言秉正 茅都堂立議懷私(2 / 2)

到次日,問至清涼莊。適值公明達出遊未返,鄭文隻得留個名帖,約於初六日再來。至初六日,複到莊內。公明達出迎,鄭文見公明達黑麵長髯,大眼修眉,身高七尺,舉止昂臧,言詞清整,心甚驚異。進一小門,過了幾折曲徑,一帶竹林,到一小軒。雖不甚大,卻極敞爽。中設長木幾上一條,兩旁各設長榻一座。北窗下大床一支,涼席涼枕,無一不備,知是公明達臥遊之所。

長案上設大硯一方,大水盛一枚,古樽一具。坐榻旁建蘭兩大盆,竹簾四垂。鄭文到此,真身入清涼世界,而心亦清涼矣。從此鄭文與公明達氣誼交深,兩相莫逆。數旬之後,而燕子知、燕子慧、鄭大倫三人早皆執經於前,受時雨之化焉。一日鄭文攜酒過訪,不期公明達他出,鄭文即在竹下自飲。比及公明達回來,已是大醉,因留過宿。至次日,兩人對飲,午後忽有客來訪,公明達出迎,鄭文即退入旁室。潛視之,見來者乃一美少年也。然似雨裏芙蓉,亭亭然類風中楊柳。朱粉不施,長短合度。

不是裙釵衛筁,當稱冠帶王嬙。公明達大聲道:“醉翁來見佳客!”鄭文出見,那少年道:“適從何來?已為人幕之賓矣。”公明達因向那少年道:“此即素所稱之鄭孔章也。”那少年大喜,即自言姓名。鄭文聽是季子章,喜出望外,於是亦結為至交,三人共飲。鄭文道:“老夫初見子通,以為不文。今見子章,又以為不武。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若二子者,真所謂至文無文,大武不武者也。”公明達道:“子章何許久不來?”季狸道:“今日上來,正欲與兄作竟夜之談耳!”是夜鄭文、季狸俱皆留宿,夜間雨作,暑氣全無。三人剪燭烹茗,連床夜話。

季狸道:“許久不聞琴聲,塵心又生矣。”公明達道:“吾琴固清,弟之劍不太利乎?”是夜三人直坐至東方日出,談興益暢。點茶後,三人散步,林皋之間,宿雨初晴,煙光凝翠,朝霞正起,日色流丹。飯罷,辭公明達,鄭文、季狸兩人並轡而行。途間季狸道:“昨日聞一快事,燕祖圭之女節孝聞於四國,朝廷編輯逸行,全司禮之義舉也。翰林不卻,禮部不駁,禦史不議,公也。乃茅球以祖圭之故,必欲去之,甚至謂前此上表,係耿通政之代筆。後此完婚,係耿瞞照之先奸。司禮內臣,不識大體,非為燕氏所愚,即受燕氏之賄。且士大夫行事,猶必蓋棺然後論定,夫何一介女子,偶因一時之蠱惑,遂欲傳信千秋,適所以遺笑也。聞者莫不勃然,朝廷亦為之震赫。禦史翰林細辨其非,且劾其不合禮法者數事,朝廷大怒,已下法司矣。此非一快事乎!”鄭文道:“此所謂自作孽也!”兩人一問一答,行至分手處而散。此事早已傳滿京城,茅球下獄,茅家各處疏通,家產十去五六,才討得籍沒資財,充配煙瘴。半世火炎,一朝冰冷。時正七月初旬也,耿忻病已漸愈,又得茅球被罪,因大喜道:“佞人去矣!”病勢從此益除。而康夫人、荊夫人、合夫人俱各回家。雲屏因故將蓁蓁、猗猗、怡怡、芊芊、輕輕五人送回,耿忻不許。因定下五日一次,雲屏、夢卿、愛娘、香兒、彩雲按次前去侍看。耿朗、耿月旋、耿月兄、耿服亦照此例。正是這一來,非嚐藥以明醫,薰蕕難判。惟燃犀之照水,鰱鯉斯分。

散人曰:前此泗國公、楊安人已屬公倫矣,此之翰林禦史尤公中之公也,奈何多疑,即甘與茅球為伍。通身用代字,訣不惟省文省事,亦於此書內開一生麵。

蓁蓁、猗猗、怡怡、芊芊、輕輕,各隨其主以命名,特與康夫人分婢之事作對。古人雲韓起雙?,俱盤龍雀。幹將兩劍,並絕蛟螭。矧亙古以迄今,羌無奇而不偶,故後此又有貝錦、箕芳、青裳、丹棘四人。

公明達、季狸與鄭文友者,以鄭文可與友也。鄭文乃夢卿之懿親,重鄭文所以重夢卿也。使兩人若見任自利,不知當以何物待之?然任財主亦不肯友此兩窮神。